兩個人日記裏的五四(3)(1 / 1)

從表麵上看,吳宓對五四的看法,跟國內一班兒看到女子剪發、男女同校,便痛心疾首的冬烘的國粹派老朽們,沒有什麼區別,其過敏程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我們還沒有聽說,國內有哪個遺老遺少因為新文化運動而想到過自殺。不過,吳宓的牢騷,畢竟跟衛道士有所不同,其骨子裏,大抵因為在美國校園裏見了太多的男女自由戀愛、未婚同居、下課攜手鑽樹叢、赴“桑園之約”的景象,社會上也有。在中國人看來,太多離婚通奸、尋妓作樂之事,但年少力壯的自己,卻什麼都不敢做,若幹年中,“不得與女人相見,雖欲一睹驚鴻之過影,一聆嚦嚦之鶯聲”,“亦勢所不能”。因此夜思夢想,未免“氣憤愁慘傷懷”(1920年4月19日)。但是聊以欣慰的是,他同時卻發現,美國也有相當多的知識界人士,對此現象很是反感,視為病毒,於是,他的這種氣憤愁慘傷懷,多少變得有點正當了,反過來發現國內的新文化運動,倫理批判、個性解放的結果,跟他所反感的美國現實一樣。因此,在他看來,所謂新文化的“新”,其實是學了西方壞的東西,等於把垃圾引進來。

胡景翼曾任陝西督軍陳樹藩的團長,後來參與組織有國民黨色彩的靖國軍,跟督軍對著幹:直皖戰後,歸屬直係,為直係偏師的一個師長: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爭期間,跟馮玉祥合作倒戈,成立國民軍,為第二軍軍長,也算是一個民國知名的軍閥。五四運動當口,他主掌陝西靖國軍,在陝西跟皖係的陳樹藩對峙。

按陳誌讓的說法,北洋時期的軍閥,在文化觀上,多屬於保守陣營。胡景翼雖然去過日本,跟國民黨走得很近,但也是如此。在政治上,他反對皖係,尤其痛恨段祺瑞的心腹徐樹錚,但是卻攻擊說,徐母的死是因為徐樹錚的不孝所致(1919年4月21日)。他還崇拜關公,但是對時事頗為關心。在五四政治運動爆發之前,他不僅知道蔡元培其人,看蔡的《石頭記索隱》,而且還知道陳獨秀,“然對陳獨秀輩之說,亦不覺為是,而覺其放誕甚也”(1919年3月26日)。很可能,在胡景翼眼裏,陳獨秀不過是個口吐狂言、放浪形骸的名士。

然而,雖然對陳獨秀不以為然,但五四運動卻在胡景翼日記中留下了很多痕跡。由於北京政府的封鎖,也由於陝西偏僻,直到1919年的5月29日,胡才從《益世報》上看到運動的消息,知道了北京的學潮,上海的響應,蔡元培的辭職。由於不明巴黎和會上的真實情況,他認為首席代表外交部長陸征祥“可斬也”,“否則外交亦無進步,而人以為賣國為常事矣”。此時,他對於五四運動,基本上還是抄報紙,沒有多少自己的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