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撕扯著這一絲嘶啞的嗓音,無盡的悲傷從此流轉而出。
肖世嘉跪倒在地上,抬頭望著土地神像,哽咽著哭聲道:“你,你能幫我吧……你是神仙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他磕了一個又一個頭,臉上沾滿了和著雨水的塵埃,那是燒盡的香火留下的餘孽。
噎著那口哀怨的氣,他昏倒在土地廟中,戴著那張苦澀的麵孔,麵色蒼白、口唇青紫。也許昏睡是麵對殘酷現實之人的最好歸宿吧。
後來的人們對這樣的人間悲劇隻是簡單地道一句:“廟宇香火不斷,粉飾太平人間。”可是如何才能使人間真正的太平起來呢?依舊靠那享受著萬人供奉,卻對人世疾苦不管不顧的騙人的神嗎?
天色微微亮起來,使肖世嘉清醒的不是光明,而是一陣由遠及近的讓人心悸的嗩呐聲。
昨夜的雨已然消停,天空卻還未明朗,依然被陰雲籠罩著。土地廟外便是江水滾滾流淌的沱水河,河上淩駕著一座潔白的石橋。因為此處的橋每次剛修好不久,在橋尚未命名之時,就會被官人毀掉然後重新修建,反反複複數次,都是如此,所以人們就一直將其稱作新橋。民間猜測這是官們撈油水的手段,便時常戲謔這是薪橋。
土地廟裏冷冷清清的,香火早已燃盡,香爐裏隻林立著數些末端被燒黑的熄滅的香。整個廟裏光線黯淡,隻有一點點微光透過門板的縫隙間照進來。
肖世嘉慢慢地睜開眼睛,他希望自己昨天隻是大夢了一場——可不是,他無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昨晚淋了一夜的雨,昏昏沉沉的。肖世嘉從地上爬起,頭發散亂不堪,身上那一襲紅衣也沾滿了香灰與塵土。他跌跌撞撞地推開門,踉蹌著向門外走去。
門外是一片廣闊的陰鬱,積雨雲在天際壓倒在地,烏泱泱的人群擠在沱水河兩岸的堤壩上觀望著。悲傷的嗩呐聲漸漸清晰起來,肖世嘉感到耳朵陣陣刺痛,他雙手抱頭,使勁地捂住耳朵,想讓這個世界安靜下來。可這刺耳的嗩呐聲還是湧進了他的腦海中。
一行素縞之人抬著擔架慢慢向土地廟靠近,嗩呐聲、哭聲、歎息聲在肖世嘉耳朵裏遊蕩個不停。他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悲,一切都是悲……”
他拄在土地廟的門口,麻木地望著這群人走來。隱隱約約的,他聽到人群裏傳來哭聲“芙蓉小姐……”肖世嘉想自己是聽錯了,芙蓉已經進宮做了皇帝的妃子,她不會再回來了。可當他仔細一看新橋上的人群時,眼前的一幕幾乎要刺瞎了他的雙眼,橋上一大行人是在抬著謝芙蓉的屍體!
他發了瘋地衝上新橋,將圍觀的眾人頂撞開,跪在地上抱著謝芙蓉的屍體向天哀哀地哭嚎。懷中的謝芙蓉受盡淩辱、傷痕累累,頸上還留著一條青印,那是上吊時白綾勒出的痕跡。
肖世嘉哭個不停,他在土地廟時甚至期盼過謝芙蓉就那樣在宮中待一輩子,放下自己,可是謝芙蓉卻已經死了。他很茫然,他苦澀地望著天,哭過一宿的眼睛布滿了血絲。他想不清楚,為何造化弄人,硬要拆散心心相印的二人。
肖世嘉跪在地上低頭苦笑,笑著笑著又開始發狂,他猛地從地上站起來,拔了旁人的劍,怒目圓睜、眼色通紅,他要走,他要走到那皇宮裏。他要殺那毀他姻緣、害他愛人的狗皇帝!
這一夜的雨,把新橋淋浸得發軟。
像是注定讓這雙苦命的有情人黃泉相會,新橋轟然倒塌。破落的大理石塊紛紛掉落,在河水中濺起巨大的水花,發出“嘭”“嘭”的水爆聲。滾滾的河水,攜著一群唱悲歌的人,向遠方流浪。
誰也未曾料到原本應是金榜題名與喜結良緣雙喜臨門的福氣,轉瞬間卻變成如此境地。
肖家雇了全京城的撈屍人,找了七天七夜也沒找到一具屍體。
肖謝兩家無奈之下隻能立了兩個空墳,一個立上肖世嘉的墓碑,一個立上謝芙蓉的墓碑。
肖世嘉是肖家長子,肖家又是皇都城東最大的家族;謝芙蓉是謝家獨女,謝家又是皇都城西最大的家族。此事之後,肖謝兩家成了京城中人群的笑話。萬念俱灰之下,兩家決意聯合起來,報仇雪恨,殺掉皇帝樊樂昌,另立新君。可卻在準備了兩個月後事情敗露,肖謝兩家被樊樂昌滅了滿門。
……
從九嶷山一路走來,風塵仆仆,姚光和江上看天色已晚,於是進了一家小酒館,花了二兩銀子買飯菜,順便在此處歇息。帶著一些目的,姚光對店小二低聲說道:“我想知道一些十八年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