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聽說過肖世嘉?”
店小二的眼神往四處飄了一會兒,又打量了姚光一番。隻見姚光皮膚白皙,一身素衣,腰間掛著一支湘妃竹笛,渾然一股少年氣:又看看江上,穿著一身灰色的衣服,樣式有些像道袍,他同樣也是年紀輕輕,大概不過二十歲吧。估計是要訛這涉世未深的少年,店小二向姚光湊近了些,恭維地笑道:“客官,這等事情怕是不好回答啊。”
“再加一兩。”
姚光將銀子“當”的往桌上一放,轉身上了二樓。
在太朝,肖世嘉的事確實不可隨意在公共場合交談,畢竟這件事背後反映出曾經皇室的昏庸。雖然十八年前樊忌登基後將樊樂昌當年犯下的一切罪責全都推到了高鬆身上,但是這種說法也隻能影響最近一代的讀書人。除了肖世嘉的事,當朝皇上樊忌還忌諱別人談起十八年前的許多事,肖謝兩家被滅門,高鬆發動政變……這些事歸根結底都是先皇樊樂昌昏庸無道的結果,傳起來會影響皇室的公信力——市井中曾有不少因此獲罪的人。
店小二心領神會地跟在姚光的身後,進了酒館的雅間。江上則自覺地在門口守著,他像是早已習慣了看門的生活,巍然的站在那裏,像一塊雕像。
“公子可有何要問的?盡管吩咐在下便可。”店小二笑道,兩手作揖。
白日裏姚光走了一天,隻在京城外路邊的一個小村裏喝過一瓢井水,現在他感到有些渴。他小抿了一口茶,放鬆地舒了口氣,然後問道:“我想知道一些事。十八年前,肖世嘉怎麼被滅的滿門?”
“呃……這個……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店小二臉上恭維的笑容褪去,他頓了頓,繼續回答道:“十八年,肖家主持變法,得罪了不少人……後來肖世嘉被……搶了親,第二天就死了。因為肖世嘉的死,肖謝兩家暗中謀反,結果被泄密了。於是歐陽家族的軍隊親自去剿殺兩家,他們先是放箭,再是砍殺,然後又放了火……肖家被滅門不久後,高鬆發動了政變,刺殺先皇,還燒了皇寢……說起來,肖家和高鬆也有些交情……”
店小二一口氣說了很多,時間也已經過去約莫半刻鍾。聽過肖世嘉的故事,姚光頗有些感觸,店小二則是一臉哀默,像是在為這場失敗的變革惋惜。
姚光問道:“可還有人生還?”
店小二回答道:“除了肖世嘉的屍體沒有找到——他應該是早就被淹死了,還有……”說到這裏,店小二突然卻不說了。
“還有誰?”姚光追問道。他不想放棄任何一條線索,因為任何一件事對他來說都至關重要。
“還有……肖家的泄密者……”
“莫非,你是肖家的人?”姚光注視著他,總感覺他的神色之中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不不不,客官,你要是問完了的話,我就先行告辭了。”店小二匆匆地道了別,神色有些怪異,下樓又去忙活生意了。
“聽這口氣,看這神色,難免讓人去猜。”姚光說道。
剛剛那杯茶已經涼了,姚光將它倒去,又重新斟了一杯。
姚光和江上來自楚地的九嶷山中,是潭國人。潭州本是一個郡,不過先皇樊樂昌十分寵愛自己的皇弟樊征,又看這南疆地域廣闊,於是將樊征封為潭王,國都建在潭州,統治原先楚地的全部,還包括大片百越之地——國號取得也隨意,就叫潭國。從此南疆的大小事務基本都歸潭王樊征管理,先皇樊樂昌對潭王樊征的器重由此可見一斑。
姚光和師弟江上幼時便跟隨師父蒼梧道長在九嶷山修道,也是這九嶷山的祭祀長官,專管舜帝陵的祭舜大典。過去的時候,每隔四年太朝便會派遣官員前往九嶷山主持祭舜大典,可是自先皇樊樂昌登基後,祭舜大典便不再延續了。即便十八年前樊樂昌遇刺身亡,太子樊忌繼位,太朝依然沒有重啟祭舜大典。
想起來,九嶷山已經有數十年沒有過祭祀活動了。姚光和江上來京城此行便是希望麵見皇帝樊忌,將這項傳統傳承下去,以弘揚舜帝德行。不過姚光和江上沒有把握皇帝樊忌是否會同意,他們需要先去弄清楚一些事情,拜見一些在朝中有話語權的人——有了這些基礎,他們才能確保向皇上提議重啟祭舜大典的計劃能夠萬無一失。
而肖世嘉的事情,就是他們計劃中最開始的那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