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年前,皇帝樊樂昌登基,改年號為樂昌元年。樊樂昌在位期間,酒池肉林,荒淫無度,獨斷專行。太朝民不聊生,各地農民揭竿起義;由於軍餉被貪汙,兵變也時有發生。
樊樂昌自登基以來,做事都是隨心所欲,或說是為所欲為。他頒布政令從不會考慮後果。比如在南疆,他為樊征封王,賞賜的土地都快有三成太朝國土那麼大了;對諸王亦是如此,想賞便賞,國庫有多少錢他也從不過問。而對於他看不慣的大臣,他想殺就殺,若是其他大臣反對他,他就說亂世用重典,連帶著反對者一起殺。另外,樊樂昌沉迷女色,垂涎哪個大臣的夫人會毫不猶豫地動手。他喜愛蘇杭的美女,為此他還曾提出過遷都江南,伐盡了蜀地的木材。強搶民女也是他的習慣作風——謝芙蓉就是這樣被他糟蹋的。
在這樣的政治環境下,維持朝綱的大臣大概就是太子少保高鬆、太子少傅張洋、刑部尚書趙堤、戶部尚書漆景明等人了。高鬆和張洋都有治世經國之才,民間流傳一句話——鐵打的高鬆,流水的張洋:高鬆善從政,能夠迂回在眾人之間——對上,他會討好樊樂昌,給他進獻美女,讓樊樂昌支持自己的政策;對下,高鬆會選拔能人賢士,盡量在不惹怒樊樂昌的情況下去變相地實行樊樂昌頒布的無理政令,所以他在太朝政壇的地位不可撼動。張洋的話,身材雖不高大,隻有一米六餘,不足一米七,卻能文能武——他曾任禮部侍郎,做過會試的主考官;也領兵打過戰,鎮壓各地的騷亂,獲封鎮國大將軍。簡言之張洋就是太朝最萬能的那塊磚,哪裏需要就往哪裏搬。
趙堤倒是沒有出眾的才能,隻是很有膽量,敢於進言,即便會冒犯樊樂昌。除此方麵,趙堤做事還算中規中矩,與張洋關係也較為親近,但是因為他的性子,一直不受高鬆重用。漆景明則是個投機者,在樊忌還未被正式冊封為太子時,他就把大女兒漆茵嫁給樊忌做了太子妃;在朝堂上,漆清高很少發話,暗地裏卻喜歡和各位官員、商人結交,做一些搜刮民財、倒騰國庫的事。
在很多人看來,太朝若不是高鬆和張洋,早就要滅了;但是在另一些人看來,正是因為高鬆在樊樂昌麵前委曲求全,還有張洋鎮壓百姓起義,助紂為虐,太朝才會淪落如今這個地步——持這種看法的不在少數人。肖謝兩家屬於前者,他們恨樊樂昌,卻又不願太朝就此滅亡。他們認為殺了樊樂昌就能解決這個問題,扭轉這被顛倒的乾坤,揚清這汙濁的世道——肖世嘉亦是如此想法。
十八年前,樂昌二十一年,肖謝兩家因謀反罪被樊樂昌滅門,也是在這一年,高鬆發動政變,樊樂昌遇刺身亡。不過世人隻以為是高鬆殺了皇帝,卻不知這背後的一個秘密。
雨夜,風聲如淒淒的哀嚎一般,在紫禁城的宮牆與回廊間遊蕩,聲音淒厲地傳過牆角細細的蛛網,使蠶食著飛蛾屍體的蜘蛛跌落蛛網中央,僅吊著一線輕絲懸在房簷下。
淩晨時分的天空呈現出令人恐懼的幽青色,天色陰沉沉的,貌似又要降下一場傾盆大雨來洗刷人間;濕漉漉的石板地上流淌著詭異的雨水,在幽青色的映襯下,黏稠得像走不動的屍油。
忽而霹靂作響,把幽青黑暗的天空斬成了兩半,兩片黑暗之間夾著一道刺眼的光亮。光電在起端集中,凝聚成一條蜿蜒曲折的金色遊龍,又向末端開枝散葉,將這令人恐懼的幽青色撕裂開來。
“自己砍手,隨你砍哪隻。”
皇寢裏傳出肖世嘉冷冰冰的聲音。隻見他的腳邊躺著一把匕首,還趴著一個人——此人身著黃袍,貴為天子,此刻卻正瑟瑟發抖,半句話也不敢說。
肖世嘉墜入沱水河中之後,並沒有死,他一直還活著——
窗外是一片死寂的漆黑,皇寢裏的燭光幽幽的,忽明忽滅,照著肖世嘉的身影在牆壁上左右搖晃。
“樊樂昌,要我幫你嗎?”
冷漠的男聲在一片昏黃中震動,肖世嘉把頭稍稍偏向一邊,低頭看向這個趴在地上的男人。
樊樂昌終究是一聲不吭——他在等他的侍衛。在此之前,樊樂昌曾大聲呼喊過“來人啊”。然而到現在,外麵別說是人影,就連人聲也聽不到一點點。因為禁軍統領劉致和上任不滿半月,對諸事不熟,禁軍早已被太子少保高鬆支走了——此刻的高鬆正在醞釀一場政變;而太子樊忌也在幾個月前被張洋的讒言送到京城三百裏外的鳳凰城了。
肖世嘉蹲下來,左手執劍,右手扯起樊樂昌的袖子,“多好的袍子啊,可惜讓這狗賊糟蹋了。”說完,肖世嘉姿態傲慢地、悠悠地站起來,突然又猛然地把劍揮向樊樂昌。
“啊!你要幹什麼!”
皇帝驚恐地大聲叫道。
原來肖世嘉隻是嚇唬他,剛剛揮劍隻斷其衣袖,卻不傷其皮肉;而皇帝老兒此刻卻已被嚇得麵如土色,膽戰心驚。
“自己砍手,隨你砍哪隻。”
肖世嘉重複道。
“不然,用你的腦袋來換。”
肖世嘉壓低身子,臉色陰沉。他用劍拍了拍這皇帝的老臉。寒光映在樊樂昌黑白雜亂交錯的胡須上,眩得他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