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數日,京城的天氣一直不太晴朗,白天總是天色昏沉,萬裏長空都積滿了陰雲。每至傍晚,低壓潮濕的空氣便叫人喘不過氣來,甚是壓抑。
姚光和江上在這家酒館已經待了幾天了——並非這酒館有多好,他們隻是圖這兒的位置偏僻,住宿費用不高。況且這裏每日能夠提供兩頓粥食,這樣的生活對他們兩人來說還算比較愜意了。
這是夜裏,屋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瞧不見一絲月光;屋內燭光黯淡,牆上的人影隨著細弱的火光搖晃。酒館的客房中,姚光正借著燭火讀書,他在看《資治通鑒》——這是他從酒館不遠處的舊書店買來的。雖然賣相不好——紙張泛黃,有些破損;但是這些對姚光沒有什麼影響。另外,這書的前一任主人好像還像是個愛學習的人,書上做滿了注解,其中也不乏一些精髓道理,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把這本書賣掉。
江上剛剛去外麵的街上逛了逛,雖然這酒館附近也不怎麼繁華,但還是有些耍雜技的人常駐在這裏,晚上也能看看喝酒噴火什麼的表演。九嶷山除了祭祀的時候會請些跳大神的巫師過去表演,平日裏可沒有什麼娛樂,所以他很珍惜在京城的日子,什麼熱鬧都想湊一下。待耍雜技的人都散去,江上也回了酒館的房間,就坐在姚光對麵的長凳上。
見姚光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書,江上也從桌上拿起一本舊書,翻了翻,這舊書竟然還脫落了幾頁。他有些不好意思,就從地上把那幾頁紙撿起來,再夾回去。這書太破了,江上沒什麼心思去看,又想起初來時姚光問店小二那些話,他有些疑惑,於是皺著眉頭問道:“師兄,我們不是來京城見皇上,讓皇上讚助我們祭舜的嗎,為什麼要去問那肖世嘉的事啊?”
此時姚光正看到《資治通鑒》漢光武帝建武三年,聽到江上的問題,他放下書,歎了口氣,說道:“我想了很多,為什麼皇上不願意祭舜呢?因為這天下的局勢與以往不同了。在九嶷山修道時,師父曾講過天下大事,說過一些道理——分析生活中的事,要以小見大,見微知著。”
“可是這道理和咱們祭舜有什麼關係啊?”江上疑惑不解。
“你想,這天下太平時,國家便富足,百姓也生活安定。祭祀就是一種儀式,將國家需要弘揚的精神融入其中,以此來教化百姓。現在不祭祀了,說明了什麼?”姚光說道。
江上恍然大悟:“那說明這天下不太平了!”
姚光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隻是從九嶷山一路走來,看到無數場景,讓我感覺天下好像變了,今時不同往日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啊?有什麼不一樣的嗎,這天下好像也就那麼回事啊。”江上實在不明白天下能有什麼變化,不過是皇帝一任一任的換,官員一任一任的換,換來換去都一個樣,雖然種田的有可能會變成當官的,當官的也有可能變成種田的,但是換湯不換藥,社會還是那個社會,天下局勢沒有任何的改變,所以曆史周期律才會被人反複地提起。
“你我二人寄身鄉野,自小便在九嶷山中長大,到如今差不多二十年了。皇權不下鄉,上麵的事我們也不知道,這叫做蒙蔽。另外我們在九嶷山看到的天下局勢或許是片麵的,或許是延遲的。總之,眼見也不一定為實。”姚光說道。
“所以說我們去拜訪那些官人就是為了看清天下局勢咯?”江上問道。
姚光點了點頭,說道:“嗯,可以說是這樣——不把這些事弄清楚,我們去拜見皇上也是做無用之功。”
“那肖世嘉又與天下局勢有什麼關係呢?我知道他連中三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畢竟都死了十八年了,還能與這天下大事有關嗎?”江上雖與姚光同在九嶷山中修道,也有師父講授天下大事,不過江上的天資稟賦都遠不如姚光,而且還貪玩,所以總愛問東問西的。
“白天時我向店小二打聽過,十八年前,肖家曾主持過變法,目的是削弱、打壓貴族勢力,但是最後失敗了,而後便發生了先皇搶親和肖謝兩家被滅門的事,這說明先皇反對變法。不久之後太子少保高鬆發動政變,先皇遇刺,當天太子便擒獲了高鬆,沒過多久就登基了。你想一想,這其中未免有些古怪。”姚光小聲說道,他擔心隔牆有耳。
江上聽姚光這樣一分析,有些驚訝:“難不成高鬆是想變法,所以才發動政變的嗎?”
“那這樣說來,高鬆、肖家、謝家是變法派,而先皇、皇上是反變法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