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姚光打斷他,“十八年前肖家變法維護的是皇上的利益,先皇喜歡靠分封派、行賞籠絡貴族,而皇上則喜歡打壓貴族。先皇可能不支持變法,但皇上不可能不支持,隻是……”
“隻是什麼?”江上急切地問道。
“變法的力量不夠強大,他們最後向反變法派妥協了。”
前麵的東西江上差不多聽懂了,但是他還不太清楚一件事,高鬆為什麼會發動政變——政變的人可是要淩遲處死的,變法失敗死的是肖家,怎麼也輪不到高鬆擔心啊。他問道:“那高鬆又為什麼要發動政變啊?”
“我也不知道。”姚光說道:“現在除了皇上,還有一個人與十八年前的事密不可分——這個人就是當年的太子少傅張洋。”
“張少傅?”江上瞪大了眼睛,張洋曾經的名頭可一點都不比高鬆小,他的文章在太朝流傳甚廣,被舉子文人爭相抄錄,使得太朝的紙價都貴了幾分;除此之外,樂昌年間的許多大規模的兵變、起義也都是他出麵鎮壓的,雖然百姓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但是事實是無法否認的——張洋在太朝聲名顯赫。
姚光說道:“高鬆犯了弑君之罪,而張洋又與高鬆關係密切,按理來說,張洋應該會連坐處死,絕無例外。可是刑部尚書趙堤向皇上求情後,張洋的死罪便改為流放西疆了,並且趙堤未因求情而被貶官,直到現在還是刑部尚書。這樣看來,當年高鬆政變的事並非人們看到的那麼簡單。”
江上聽完姚光的解釋,驚歎不已,“師兄,那我們把這個事情搞懂了就可以麵見皇上了嗎?但是這個跟我們祭舜到底有什麼關係啊?”
姚光回答道:“祭舜大典被廢除的根本原因在於官場的利益鬥爭,現在朝堂這場鬥爭——隻是十八年前那場變法的延續。我們要是找錯了人,站錯了隊,皇上便不可能支持我們了。”
江上看了一眼油燈,燈芯快燒殘了。他敲了敲桌麵,燈花便震落了下來。江上盯著這燈芯看,發現末端已經燒得微微焦黑,隻有夜深了燈才會滅吧——他忽而感到有點困,連連打了幾個瞌睡。
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姚光對江上的習性熟悉得很,他到點就會犯困。於是姚光吩咐他先去床上睡著。江上回到床上後,姚光重新剪了一根燈芯,趁著今日旅館提供的燈油還未用盡,他想再看看書,研究研究這本《資治通鑒》。
……
第二天一早,店小二送上一張紙條到二樓來給姚光,說是有個不願透露姓名的人要見他,時間和地點都寫在紙條上,切勿外傳。
姚光估摸著昨晚的對話應該是被別人偷聽了,看來以後還是要更加謹慎。他現在有些疑慮,既然不是要挾自己,那對方要求自己見麵又會是出於什麼目的呢。待店小二走後,他看了看還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江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紙條,隻見上麵寫道:“今日午時,水光山下,但見無妨。”
水光山?
姚光突然警覺起來,這不就是曾經肖家的位置嗎?
難不成……
姚光再次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江上,怕江上會擔心自己,他回到桌旁留下一張紙條,讓江上中午好好待在客棧裏,不要出去走動,若是天黑了自己還沒回來,就去向官兵報案。
……
午時,姚光來到水光山下,沱水河畔。隻見此刻此處青天碧水,綠山環抱,一頁扁舟浮於江水之上,清風徐來,水波不興。一個男子身著蓑衣,頭戴鬥笠,背著雙手立於船頭。他側身站著,鬥笠低壓著,遮住了他一半的臉。姚光看不清他的模樣,隻是隱隱約約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笑。
姚光見江邊靠著一頁青綠的竹排,想必是此人提前準備好的。既來之,則安之,不必再去過多地猜忌那些陰謀詭計,於是姚光登上這竹排,輕撐竹竿,使竹排在碧綠的水麵緩緩地滑行。漣漪陣陣泛起,姚光不一時便靠近了這個人。
“來著姚光是也。”姚光微笑道:“敢問閣下何人?”
那人轉過身來,單手扶了扶鬥笠。隻見他膚如凝脂,發如青絲。風微微地吹過他的肩膀,零落的發絲便隨風飄逸。他斜著頭看向姚光,鬥笠陰影下的眼神顯得格外冷峻。他輕蔑地嗤笑一聲,而後冷漠地說道:“我?一個死人。”
姚光有些疑惑,此人生性未免過於怪異,他問道:“閣下不妨坦誠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