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世——嘉——”
那人一字一句拖得長長的,仿佛害怕姚光聽不清一般。
可是肖世嘉不是十八年前就死了嗎……姚光對麵前這個人的身份甚是懷疑。
“如何證明?”姚光問道。
聽聞姚光此言,那人揭開鬥笠,露出他的真麵目來——一張生著劍眉星目、氣宇軒昂的臉映入姚光的眼簾。那人的眼睛裏冒著寒光,如劍一般能夠刺穿人的心髒。他的臉上稍掛著笑,嘴角略勾起,不是平易,而像是一種藐視一切的態度——這絕不是一般人的長相。
“這張臉可否證明我的身份?”肖世嘉問道。他正視著姚光,但又似乎雙目無神——可這無神的雙目裏偏偏能透射出強烈的憤世嫉俗的光。
姚光看著眼前的肖世嘉,他感到有些不可置信。畢竟所有人以為肖世嘉已經死了,肖世嘉的故事傳了十八年。當一件事被所有人接受,那它就成為了事實,無論真假。他試探地問道:“如果你真的是肖世嘉,那你為什麼藏匿了十八年,今天卻會現身?”
肖世嘉回答道:“你來京城有你的目的,我自然也有我的目的。坦白了說,我想利用你,從而達到我的目的,但是作為交換,我也會幫助你,達到你的目的。聽懂了嗎?”
看來姚光和江上在旅館的談話早被他聽了個遍——這不是一件好事。在如今的太朝,討論曾經那些事可是重罪。姚光知道自己的把柄落在了他手上,雖然他沒有證據,但是姚光也不得不提防著他。姚光說道:“我此行是為重啟祭舜大典,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離開這裏,我不想與你有什麼利益瓜葛,但若是你有所需,我可以根據我的能力決定是否幫助你。”
肖世嘉嗬嗬冷笑幾聲,“重啟祭舜大典?就憑你?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如今這個世道,你無權無勢,隻憑一張嘴能幹出什麼名堂。即便你有權有勢也未必就能實現自己的抱負。我出身名門望族,到頭來還不是淪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你若真想為你的九嶷山考慮,就同我合作。成人之美,美美與共。”
“在下不才,或許無法接受閣下美意。”姚光說道:“我雖無權無勢,不能憑我一人實現抱負,但我也不願去攀附權貴,求取虛名。天下人再怎麼愚鈍,總會有聖人出現;太朝在你眼裏再怎麼腐敗,也總會有清廉的官——我可以去找他們。即便最後不能成功,我也不會有怨言。”
聽過姚光的話,肖世嘉低頭從交領袍的懷兜裏摸出一本泛黃的舊書。他看向姚光,將拎在手裏那本書抖了抖。他笑道:“《資治通鑒》——帝王之書,平民讀了可是謀反的死罪。所謂威逼利誘,你不願因利益與我同謀,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點硬的,我威脅你總可以了吧。”
《資治通鑒》怎麼到他手裏了?難不成他去了自己住的旅館?那店小二又是什麼身份……
姚光從前聽師父說起過《資治通鑒》是帝王之書,也說起過平民是看不到它的,隻不過沒想到看這書竟是死罪。現在姚光感覺自己被肖世嘉拿捏了,他認為自己進了肖世嘉設計好的圈套裏,一套接著一套。他的處境非常被動,所有行為都在肖世嘉的掌握之中。
這可如何是好……
見姚光猶豫不決、話語凝塞,肖世嘉發話道:“怎麼,不相信我?你信了那旅館,信了那店小二,信了這竹排,卻偏偏信不得我,是看不起我肖世嘉嗎?”
“不敢。”姚光回應道:“你想讓我做什麼,違法的事我不會做。”
肖世嘉輕笑道:“你看得起我肖世嘉,我卻還未看得上你,你的事我會幫你,我的事先不用你管。這些天你自己在京城好好待著,有事時我會找你,就這樣吧。”
肖世嘉把書扔回給姚光,不再說話。他轉身過去看向遠方陡峭的山峰,背著雙手,背向姚光。
“既然如此,那今日與會就此而終吧。”姚光把《資治通鑒》揣入懷中,然後轉過身去,有些吃力地撐起竹竿,將竹排緩緩地滑至岸邊。
碧綠的河水裏漂浮著片片枯黃的竹葉。疏風襲來,竹林裏沙沙作響,落葉紛飛。
姚光踏上卵石岸灘,於是竹排順著反方向輕輕漂去,在綠色的河水裏激起陣陣漣漪。他一身素衣,一個人慢慢地走。姚光離這岸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沱水河畔的竹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