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綿陽和張思銳拜過堂之後,時候已經不早了,黃長休索性就在李府住下。第二日清早,黃長休起得有些遲,睜眼一看,李府上下早就開始了一天的忙碌。他一問下人,才知道張洋去了藥行,張夫人也已經回了張府,朱瀟也不知所蹤——大概是去陽春樓了。張思銳留黃長休說再多玩幾天,黃長休卻耐不住寂寞,執意要走。
聽說黃長休要回府,肖世嘉便決定送送他,於是一同乘馬車出發。
馬車在路上緩慢行駛,車裏,黃長休和肖世嘉兩個人對視而坐,身體隨著道路的顛簸搖搖晃晃。
肖世嘉端坐著問道:“你怎麼認識他?他怎麼進李府的?”
“誰啊?”
黃長休很是疑惑,不清楚這個“誰”指的是什麼。
“姚光。”
“奧,就門口碰上的啊,你倆不是認識嗎,怎麼還問我啊?”
“我,和他不熟,隻是見過幾麵。”
“我和他也不熟啊,就進門那會兒聊了幾句。”
“你們聊了什麼?”
“誒,你咋這麼八卦啊,我還沒問你突然變成張姐的哥哥是怎麼回事呢。”
“以後再跟你說我的事。”
“好,行。”
於是馬車內陷入沉默。
肖世嘉想了想,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突然想起來原是這黃長休岔開了話題。
“喂,想不到你挺狡猾啊,岔我話呢。”
“剛剛我這不是在想嘛,要不然我怎麼記得他說了啥。”黃長休癟著嘴巴無語地搖了搖頭,然後繼續說道:“姚光啊,我覺得這人不錯,年紀輕輕,眼光卻非常獨特,雖說他作為地方祭祀長官,與鬼神搭邊,但天下的局勢,他倒也看得清楚。我賞識他的抱負,他說他要為蒼生立命,為百姓謀福,治天下大同。”
“天下大同?嗬,那不過是官們糊弄百姓的說辭罷了,書裏的東西你也能信?那些官們哪個不是口口聲聲說要天下大同,結果還不是為一己私利,中飽私囊。”
“哎,有抱負嘛,也別這麼挖苦人家。他說秦漢紛爭,將相兩和,大到國家,小到個人,都與這天下局勢息息相關,所以我們必須重視自己的力量。”
“話說這李綿陽不也是一樣,一股書呆子氣,”肖世嘉又問到黃長休:“你說,我妹妹為什麼會喜歡他?”
黃長休還沒說話,臉上的笑便掛了出來,那幾顆潔白的大牙也毫不吝嗇地現身:“大家看不起李兄,就是錯把他的善良當成了軟弱。乍看李兄身無長處,實則低調收斂,心有治國平天下的抱負。這才是張姐喜歡他的原因啊。”
肖世嘉眼神流露出鄙夷:“我看未必,這李綿陽唯唯諾諾一個人,看不出什麼抱負來。估計我妹妹就是看他為人老實本分,日後一定不敢在家中撒潑,是一個倒插門的好料子。”
“話可別這麼說啊,肖兄,”黃長休打斷他,“李兄好歹是你的妹夫,說得再差,那也是差在張姐的頭上啊,你看啊,李兄科舉不錯吧,鄉試可是名列第一啊,如果這會試再接再厲,這殿試又一舉奪魁,那麼李兄前途不可限量啊。”
肖世嘉嗤笑一聲:“古往今來狀元如此之多,你可曾在史書上記下幾個名字?”
“誒,我這記不住他們的名字,是因為我不愛讀書啊,可不是因為他們籍籍無名。”
“好,那我便來說說。”肖世嘉輕笑:“曆史上,這連中三元的共十七人,後來大多沒有什麼成就,除卻在朝廷上謀了個官位,人們可不知道該如何記住他們。你說這狀元,又有什麼用呢?”
黃長休說道:“那評價一個人也不能如此輕易吧,李兄這才幾歲,未來的路又有多長,能做什麼現在還說不準呢,說不定能當個宰相?這不算是小官了吧,怎麼說也能讓人記得住。”
“哈哈哈,宰相——你可高看他了,這李綿陽能做個縣令就算謝天謝地了。況且這歐陽存又刻意刁難他,李綿陽怕是連個小吏都做不了。”
“哎,走著看。”
“好,走著看。”
車蓋外的車夫回頭撥開布簾,說道:“少爺,黃府到了。”
隻見馬車停在了一處繁華的街段——京城富貴人家多居於城北此處,國相漆景明(曾經的戶部尚書)、禁軍統領劉致和……黃長休最愛去的陽春樓也在這條街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