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陽春白雪(2 / 3)

實際上,黃長休最愛去的地方莫過於陽春樓了。就是在這裏,黃長休認識了朱瀟——一個屢試不第的落魄文人。黃長休剛認識朱瀟時,隻把他當作聽友,一起在陽春樓聽曲兒、玩鬧;而後那年會試,朱瀟名落孫山,站在沱水河畔的長廊上,正要乘舟離開京城回到故鄉,黃長休決定送送他,卻聽見朱瀟在登上舟的那一刻唱詩道:

“束手漫步長欄側,

木葉江舟俱逝東。

扶風弱柳染碧血,

流雲落日盡殘輝。

龍頭不屑顧才生,

皇榜偶失舉子名。

此身一去澌無聞,

陽春白雪吊影聽。”

聽過朱瀟的詩,黃長休很是欣賞他,急忙把他請回來。此後黃長休都自掏腰包供他在京城生活和在陽春樓聽曲,還承諾一直供到他科舉及第,於是兩人相交甚歡。黃長休與朱瀟親近,所以張思銳與李綿陽的婚禮還請了他去當司儀。

話說這馬車速度還挺快,不一時便從黃府到了陽春樓。剛好此時太陽升起來了,陽光照到陽春樓樓頂的琉璃瓦上,流光溢彩,像是被鍍了一層金。陽春樓前的幾株樟樹葉子反著白光,像附上了一層薄霜。

“師傅,下車。”黃長休喊住車夫。

下車後,黃長休還千叮嚀,萬囑咐,讓車夫千萬別告訴他爹自己又來陽春樓了,車夫滿口答應,黃長休就從懷裏掏出好些銀兩賞賜給他。

黃長休剛下馬車感覺有點冷,日出前後總是一天最冷的時候,他隻好走快點,走快點身體才能暖和起來。

“黃公子,你是幾日沒來了呢。”

陽春樓的春雅在門口一把拉住黃長休,撲在黃長休的懷裏撒嬌。她捏了捏黃長休嫩豆腐似的臉,“你這小白臉真是讓我愛不釋手。”

春雅一下子貼在黃長休身上,這讓他感覺身子突然變暖了,也不知道是走得快變暖的還是春雅把溫度傳到了自己身上,又或許是其他的原因。反正黃長休有時候還挺喜歡春雅這樣貼在自己身上這種感覺。

“哎哎哎,春雅,你不像話。”黃長休說道:“才幾天沒見,又叫我黃公子了,你之前不是叫我小黃嗎,生疏了,生疏了啊。”黃長休指著春雅抱怨道。

“好呢,休休......”春雅發著嗲說道。

“哎喲,這不黃公子嘛,可是好幾天沒來了呢。”坐在唱台下喝酒聽曲的歐陽飛說道。他是歐陽存的大哥,陽春樓的常客。

“哎,歐陽兄,你看看你,來聽曲兒不叫上我,不像話……”黃長休又指著歐陽飛說道:“對了,你家那歐陽存啊,你說他是不是欠揍,老愛惹是生非,等你回去可得好好教訓教訓他啊。”

歐陽飛這時正醉酒,麵色通紅,被一個打扮精致的女人挽著上樓,到樓上的雅間去,“好好好,歐陽兄回家一定替你出氣……

黃長休在台下瞅來瞅去,好像在找人。

春雅問道:“小黃是在找朱公子?”

“對對對,他跑哪兒去了?”

“朱公子……在後院寫詩呢。”春雅回答道。

“奧,這樣啊,好,春雅,你先忙,我去找他。”

這會兒黃長休又感覺有點太熱了,就讓春雅鬆手了。

春雅手中撚著手絹,拍打在黃長休胸前:“小黃真是不識趣,女人陪你不好嗎,天天找男人玩。”

陽春樓的後院種了幾棵桂花樹,桂花樹上係著許多的紅布條,布條上大都題著詩,是來往的客人留下的紀念。朱瀟最愛往這上頭寫,這些紅布條上麵有不少是他的佳作。

除了桂樹上的詩,黃長休和朱瀟在這裏還有許多故事:想當年,黃長休剛把朱瀟留下的時候,陽春樓還隻是一個小小的藝坊,但是他們最愛在這裏聽曲,為什麼呢?因為京城其他藝坊的歌女、舞姬都是從小被培養出來的,價錢貴,朱瀟是個窮書生,連門都進不去。於是朱瀟隻能來陽春樓,原來隻是因為沒錢才來,這裏的歌女鄉音較重,比不上那些大藝坊。後來在這裏聽著聽著,朱瀟卻越發留戀了,此處的歌女、舞女的表演總有一種吸引他的地方,那便是憂傷。她們來自天涯海角,或因家道中落,或因天災人禍,流落於此。朱瀟看到她們,就像看到了自己。朱瀟進京趕考多次,屢試不第,家中父母親人也都因十八年前的一場饑荒與世長辭。他好像沒有了家,若不是黃長休的收留,他隻能回到那個不是家的家。當他站在陽春樓的閣樓上看見夕陽,就想起“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聽見歌樂聲,就想起“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後來黃長休說這陽春樓周圍太空曠,不如再美化一下。朱瀟說,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就在這陽春樓側牆邊多種些竹子吧。黃長休還說這庭院空地多,不如再添些情調。朱瀟還說,周子愛蓮,特修蓮池,那我們也修一個吧。黃長休又說這桂樹栽得疏,不如再多點建築。朱瀟又說,月下賞桂,有亭可飲,就建個涼亭吧。但是這些要花不少錢,朱瀟說算了吧,黃長休說沒事,他家有錢。於是黃長休偷偷拿了家裏的錢,黃申後來找到他問話,黃長休不知道怎麼辦,就問朱瀟。朱瀟教他“股份製”,讓他和黃申說“黃長休給陽春樓投資,分到其股份,陽春樓得到收益算黃家一份......”於是黃長休回家就說,黃申聽黃長休說完後拍手叫絕,說兒子這是開竅了,青出於藍勝於藍。後來黃申問黃長休收益如何,黃長休就說收益存放在老鴇薑媽媽那裏利滾利。

想起這些黃長休哈哈大笑,正巧看見桂樹下的大高個——朱瀟。清晨的陽光穿過桂樹的層層葉隙,灑落在朱瀟微黃的皮膚上,怎麼說呢?朱瀟有點像一顆胖胖的小麥。

“喂,我說老朱,你怎麼又寫詩了,你這是附庸風雅,附庸風雅啊。”黃長休指著朱瀟說道。

“哎,別吵,你看看,我這新詩,寫得如何?”

朱瀟一手托著墨跡未幹的紅布條,另一手搭在黃長休的肩膀上。黃長休不過一米七出頭,而這朱瀟身高一米九有餘,一大一小,著實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