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長休、朱瀟、江上三人在街市上遊蕩著。
黃長休走路總是左右搖擺,吊兒郎當,人家問他是不是喝了酒,他說不是,說自己是搖搖晃晃在人間;朱瀟走路總是駝著背,弓著腰,雖然樣子不好看,但是他從來不會改正過來,要是問他為什麼,他就回答兩個字:舒服;江上呢,走路就愛東張西望,畢竟這可是他第一次見識到京城的繁華,不多看兩眼便覺得可惜了。
秋社日是百姓為慶祝秋天收獲的節日,各家各戶在大門口擺上一張長凳,長凳上布上酒菜,以敬奉酬報土地神,並祈求來年風調雨順。江上從小便在九嶷山學習祭祀,這些儀式他再熟悉不過。他大概是厭倦了,厭倦十九年了。當他來到京城,仿佛籠中鳥飛入天空,池中魚躍入大江。
江上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他知道這是師父取的,取意自靜水流深;他知道師兄的名字,取意自光而不耀。不過江上認為千裏馬就應肆意奔騰,而不是駢死於槽櫪之間,所以他不喜歡江上這個名字。總之,他以一種叛逆的態度不喜歡原生的一切。在他看來,自己就應該是一匹千裏馬,而九嶷山就是那個罪該萬死的槽櫪。
在來的一路上,江上見了世麵,原來有人喝湯是用金碗的,原來有人吃飯總要剩下些酒菜以彰顯富貴的,原來有人結婚時彩禮嫁妝是用馬車來拉的。他想,為什麼自己生在九嶷山這個窮山溝裏,要什麼沒什麼,而那些顯赫名流雖然錦衣玉食卻還要說出“大丈夫當朝碧海而暮蒼梧”這樣的話,蒼梧就是九嶷山,一無所有。江上感歎他們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常人眼中的苦難到了他們眼裏竟成了閑情雅致。
閑情雅致,說起來江上沒體驗過什麼叫閑情雅致,那陽春白雪可不就是閑情雅致嗎?剛剛黃長休還提到陽春樓來著,這陽春樓或許就是閑人雅士的去處?
“誒,黃公子,話說那個陽春樓是什麼東西啊?”江上憨笑著問黃長休道,兩眼直勾勾的。
黃長休雖然經常去陽春樓,但是被江上這樣一問好像又不知該如何回答,青樓?妓院?藝坊?梨園?都不是。黃長休把陽春樓的人都當朋友,他們想在這裏聽曲看戲戀愛都隨意,黃長休和薑媽媽也算是摯友了,說起來,薑媽媽還是黃長休的童年女神呢。陽春樓是他的第二個家,他來這裏其實不怎麼聽曲,因為聽不懂。咿咿呀呀的唱腔,嘈嘈切切的彈奏,他一聽就犯困,像小時候聽私塾裏的教書先生讀書,像少年時聽寺廟裏的光頭和尚念經。他來陽春樓就是單純的喜歡交朋友,看美女,像朱瀟這樣有趣的人,像司空月那樣有才的人。所以怎麼說呢?陽春樓是什麼呢?
“交友宮?”
朱瀟見黃長休遲遲回答不上來,看他那抓耳撓腮的樣子大概猜到是詞窮了,便替他回答了一下。
“對對對,就是這個,果然,知我者,老朱也!”
黃長休拍手叫好,朱瀟是懂他的。
“交友宮?”江上一臉疑惑:“我還以為是什麼好玩的地方,這樣說來和書院差不多咯?”
“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陽春樓沒有書。”朱瀟搖搖折扇,說道。
“奧,對,陽春樓沒有書,我說怎麼總感覺陽春樓少了點什麼東西呢。老朱,下次我們去買點書回去,怎樣?”黃長休說道。
“臣附議。”朱瀟回答道。
江上還是沒弄明白陽春樓到底是個什麼地方,算了算了,要是真像書院那樣,一群文人墨客之乎者也個不停,那也沒什麼意思,那就好好逛社吧!
在這趕社的日子裏,街上好不熱鬧,喝道聲、避轎聲、馬蹄聲、唱喏聲嘈嘈雜雜。官老爺的轎子一乘接一乘的抬著過,行人大多擠在街衢兩側,摩肩接踵地走。
秋社,慶祝豐收的節日,自然少不了各色小吃。“南瓜餅——”街邊小販高聲叫賣著,脖子伸得長長的,像一隻引吭高歌的鵝。如果京城舉辦一場歌唱比賽,金嗓子們絕對勢在必得。
眼前這南瓜餅金黃澄燦,表麵布滿清澈的油光,帶著一股甜糯的清香,酥,肯定酥!軟,肯定軟!
“餓了沒?”朱瀟問二人道。
話音剛落,黃長休的肚子便咕咕叫起來,看來朱瀟是懂黃長休的。
“嗯......我大抵是餓了,橫豎都直不起腰,”黃長休摸著肚子說,“今天沒吃早餐,就喝了一杯茶,現在肚皮貼後背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