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覺得小燕子言語中大有幫自己牽紅線的意思,像是酸橘子的汁液一滴一滴敲打在心口,滴答滴答,每隔一秒都會覺得酸澀,不那麼洶湧,卻是片刻也忽略不得,淡淡站著,不說話。
倒是馬墨聲解圍:“俗話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妍雅姑娘穿著這身,倒像是江南的俏佳人呢。”
妍雅抬頭正式看了馬墨聲一眼,滋生微妙的光芒,又偷瞄司徒慕瑜,察覺他似乎並不高興,心底不免有些失望。
四個人中兩個人都不說話,一時間場麵有些尷尬,馬墨聲趕緊提議:“這天也快黑了,咱們去醉仙居吃飯喝酒如何,司徒可是號稱‘千杯不醉’,小燕子,你要不要見識一下?”
小燕子一拍即合:“好啊,自從回到大理,我哥又是讓我牧羊又是讓我研究什麼武譜,我都不知道多長時間沒喝過酒了,正好借這個機會,我們不醉不歸如何?”
小燕子向來想一出是一出,妍雅翻個白眼,趕忙拉過她:“你還要不醉不歸?你忘了斑鳩走之前囑咐你什麼了?你還要去喝酒,等會你不回家,斑鳩他們該著急了。”
司徒來了興致,暫時放下剛才的不快極力地誘惑她:“人生得意須盡歡,小燕子,你可不知道,醉仙居的酒是出了名的好喝,尤其是那裏的女兒紅,開壇香飄十裏呢,你不去嚐一嚐真是太可惜了,我差人給簫劍說一聲,你放心就是了,大不了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怎樣,你敢不敢去?”
小燕子最受不了別人激她,也是好久沒有出來了,再不管其他,眉毛一挑:“我有什麼不敢?咱們現在就去,到時候把你喝趴下了,你就得找人送我回家了!”
妍雅簡直拿這兩人沒辦法,又想跟司徒多呆一會,也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致,勉勉強強就同意了,把衣服包好,四人就向醉仙居出發了。
“來來來,大家幹杯,自從我來到大理,最幸運的就是交到了你們這些朋友,我真是太高興了,我小燕子敬你們!“點了菜,上了壇女兒紅,小燕子有感而發,舉杯敬酒。
大家紛紛舉杯,女兒紅叫人聞之欲醉入口香醇,濃烈異常,流入肺腑,燙的心窩裏都暖了起來。
司徒放下酒杯,探究地看著小燕子;“我聽說你是從北京來的,從小和你哥哥失散,簫劍為了找你三年前就離開大理,我很好奇,他是怎麼找到你的?”
進京尋父,一箭襲來,真假格格,亡命天涯……往事曆曆在目,隻是這故事也太離奇,說出來簡直不可思議,小燕子很想將這一段故事分享給朋友,但醉仙居人多口雜,此事又與皇室牽連甚廣,小燕子畢竟成熟許多,也隻簡單說個大概:“我以前都是在北京賣藝討生活的,後來通過一些朋友幫助我哥才找到我,這中間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也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的,改天找時間我再講給你們聽。
馬墨聲好奇了:“你的那些朋友恐怕不是簡單的朋友吧,我看令嫂氣質非凡,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你身邊還有個洋人,這就更奇了,你的故事一定很有趣,給我們詳細講講唄。”
妍雅半年來跟小燕子接觸,雖然她時常文不對題,但也常常語出驚人,像是見多識廣的,有時覺得她很高貴,有時她也流露出憂傷的目光,妍雅對她的來頭也很感興趣:“對啊,小燕子,你快跟我們講講吧,那次你還說你在等著誰,我實在想不通,咱們是朋友,還要藏著掖著嗎?”
妍雅口無遮攔,小燕子嚇出一身冷汗,她可不想讓他們知道她在等著永琪,急忙打住妍雅:“我不是藏著掖著,隻是現在不方便說,等找個時間,我一定會說給你們聽的。”
司徒蹙眉--小燕子在等誰?難道她有喜歡的人了?她越是不說,越是神秘。
“好了,咱們不說這個了,小燕子想說一定會告訴我們的,大家快喝酒啊,這麼好的女兒紅可別浪費了。”司徒知道小燕子不便明說,急忙轉移話題。
“對對對,喝酒喝酒,司徒,我們猜拳吧,誰輸了誰就要連喝三杯。”總算轉移話題了,想起在漱房齋和才子美女們劃拳賭錢,小燕子躍躍欲試。
司徒慕瑜看著她那雙美目中的流光溢彩,心想小燕子實在特別,一般女兒家哪會猜拳,笑著回答:“好啊,我們四個來猜拳,輸了可要受罰啊!”
妍雅是一般女兒家,果不其然連連擺手搖頭:“我哪會猜拳,你們三個玩,我看著就是了。”
誰知馬墨聲居然也不玩:“我也不行,我爹管的嚴,一會喝醉了我就進不了家門了,你們兩個玩,我跟妍雅觀戰。”
“哎呀,我說馬公子,到醉仙居喝酒也是你提議的,光喝酒不劃拳有什麼意思,妍雅不玩也就算了,人家是女孩子,你一個大男人還推三阻四的!”小燕子不滿意了。
馬墨聲哪受得了小燕子這樣激他,自動忽略曾經醉酒不歸被他爹家法伺候的事實,三人開始了劃拳大戰,妍雅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著,馬墨聲是個喝酒不中用的,連連敗下陣來,不一會兒就喝趴下了,又要吐又說些胡話,妍雅隻得照顧他,剩下小燕子跟司徒苦戰,小燕子這個二把刀,那敵得過司徒?
“不玩了不玩了,我比不過你。”小燕子有些喝醉,搖搖晃晃,拿著酒壺步履不穩地向樓欄杆處走去。
司徒笑笑,看著她走不穩的樣子,急忙跟出去。
隻見她拿著酒壺,還在往嘴裏灌著夜間月色朦朧,美人憑欄,將酒壺對向月亮,嘴裏碎碎念著:“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她垂眸感傷,聲音低沉:“當初的擠奶三人組、賣傘三人組,現在隻有兩個人了……你過得好麼?”
司徒自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見她少有的感傷,心裏微微一緊,奪過她的酒壺“不能再喝了。”
小燕子不樂意,非要搶回來,司徒仗著身高優勢將酒壺舉到高處,小燕子使勁也夠不到,他正得意,誰知小燕子居然哭了,美目含霧,淚如碎鑽:“你就是愛管我,以前你就非得要我學成語、背唐詩,現在你又要管我喝酒,我偏要喝!
司徒方知她說的不是自己,雙腿僵住了一般,酒壺也摔在了地上,望著她在月色下絕美的臉龐,嬉笑嗔怒,因喝了酒雙頰染上了一團緋紅,醉眼迷蒙,像是望著他,卻好像又越過他去,紅唇嬌豔欲滴,搖搖欲墜。
小燕子一個身形不穩,司徒趕緊抱住了她,雙手環住她的纖腰,酒香發香混著她少女清幽的體香幽幽傳入鼻中,他覺得自己心動地快要發瘋了,對著她的紅唇,懲罰地不受控地就要吻上去。
他心跳劇烈地加速,快要超出承受的範圍,馬上就要觸碰到,她吐氣如蘭,微微地,卻很清晰:“永琪……”
司徒猶如在冬日裏被當頭澆了一盆雪水,隻覺得腦子裏的一根弦斷了,嫉妒地失去了理智--原來她心裏早就有了別人,抱著的手也緩緩鬆開了,轉身離去,小燕子卻從背後抱住了他,聲聲如泣“別走--別走,永琪,我知道,你回來了是不是?你回到我的身邊了,我會認真的背詩念成語,我會做一個讓你驕傲的小燕子求求你,再也不要離開我,再也不要離開我……”
馬墨聲醉倒在桌上,妍雅輕撫著他的背,眼神卻呆呆地望著相擁的兩人,她向往的男人一動也不動,眼裏滿是不舍和隱忍心裏填滿了背後的女子。
才子佳人,渾然天成,她歎了口氣--再也沒有機會了
第二天醒來,小燕子頭痛欲裂,睜開眼睛,發現斑鳩坐在旁邊:“斑鳩……我頭怎麼這麼疼呢?”
斑鳩沒好氣看她,把熱帕子遞給她:“小燕子,你真是不讓人省心啊,我走前就告訴過你不能打架,不能喝酒,unbelievable,你還是醉得稀裏嘩啦的,害得我大半夜又要去找你,幸虧司徒派人來說了一聲,不然我和蕭劍都要擔心死了。
小燕子隻記得他們去醉仙居喝酒,剩下的事都沒什麼印象了,看見斑鳩眼裏的擔心,愧疚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別生氣了,再說不是還有我師父嗎?他武功那麼高強,怎麼會讓我出事呢?對了,妍雅和墨聲回去了嗎?”
斑鳩疑惑道:“回去了,不過小燕子你和司徒吵架了嗎?我昨天接你的時候,發現他臉色不太好。”
小燕子真的想不起來什麼:“沒有啊可能是喝多了吧,你今天還要去蓋學堂嗎?”
“當然要去,工期不能延誤,要早點把你爹的遺願完成啊,你好好休息,晴兒已經煮好了粥,我去給你端來。”斑鳩起身去屋外端粥
小燕子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湧起一陣感動,多好的斑鳩。
北京,永和宮
老佛爺駕臨永和宮看望欣榮。
“欣榮啊,你這肚子也快四個月了,”老佛爺輕撫她的小腹,“現在也開始鼓起來了,真希望是個小阿哥,這樣永琪就有後了。”
欣榮甜甜應著:“老佛爺,我也希望是個男孩,好讓您早點抱上曾孫子。”
老佛爺此行是有目的的,但她不想直接點明,緩緩切入話題:“欣榮啊,你從小就跟在我身邊,哀家是打心眼裏喜歡你,所以才把你許配給哀家最中意的孫子,今天來是想跟你說些體己話,前些日子皇帝親口對哀家說,等你生下這孩子,就封永琪為榮親王,到時候你們就能分府出去,這可是阿哥裏頭一個封王的,封號又是‘榮’,你可知道這個字是多麼尊貴?”
欣榮一驚,“榮”字自然是高貴無比,但老佛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欣榮升起不好的預感。
老佛爺語重心長:“你也知道,愛新覺羅家出情種,前有太宗和海蘭珠,又有順治爺和董鄂妃,咱們皇帝也是個多情的,永琪更是開了大清國首例,堂堂一個皇子,居然鬧出亡命天涯的戲碼,”歎了口氣又道,“雖然哀家確實被他們幾個感動,也接受了紫薇,但永琪不一樣,他是皇室的根,所以他這次能回來,哀家很高興,相信他也明白自己的責任了。”
說到這,欣榮已經聽懂話裏話外了,愉妃前些天也透露過些意思,她不想兜圈子:“老佛爺,欣榮懂您的意思,我一直都知道永琪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不管他要做什麼,我都會無怨無悔地支持他,您有什麼打算,就直接告訴我吧,我都會接受的。”
老佛爺也不再拐彎:“你很聰明,哀家就直說了,你懷著孕,也不方便伺候永琪,永琪血氣方剛的,身邊沒個人伺候怎麼行?側福晉哀家還沒找到合適的人選,眼下也不急,侍妾倒是可以選兩個,這事哀家已經給愉妃商量過了,人明天就能到慈寧宮,是太常寺卿王遠廷家的小姐,哀家知會你一聲,你要放寬心。”
欣榮心裏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連侍妾都是正三品官員家的小姐,看來永琪前途不可限量,難過的是,永和宮要進新人了,她的丈夫不再隻屬於她一個,心下了然:“欣榮會安排好的,老佛爺放心,隻是我擔心永琪,他到現在都對小燕子念念不忘,恐怕不會那麼輕易接受老佛爺納妾。”
老佛爺不以為然:“永琪沒把小燕子帶回宮來,說明他已經放棄小燕子了,他能接受你,自然也能接受其他人,再說這也不是他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他必須做的問題,你先不要告訴他,把偏房收拾出來,等人抬進去,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欣榮明白事情已經不可挽回,隻能接受,送走老佛爺,她回到屋裏,永琪還沒回來,又是空蕩蕩的,以後,更是寂寥。
老佛爺對自己還是很照顧的,一般侍妾都是直接進門,老佛爺還來知會一聲,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這麼多年來苦讀的列女傳,遵從的三從四德,不就是為了這一刻能夠坦然的接受嗎?怎麼心裏還是這樣難受?她知道不出意外,永琪會做皇帝,將來會有更多的女人,痛苦是源源不斷的,她必須要拿出寬容的姿態。
但私心裏她還是希望永琪拒絕,畢竟,不得不承認,沒有一個女人願意和其他女人共同分享一個男人。
隔天老佛爺便把人送到了永和宮,永琪一早便去了軍機處,晚上才能回來,欣榮和愉妃收拾好了偏房,隻等著慈寧宮來人。
“欣榮啊,女人都要經曆這個階段的,額娘知道你是大家閨秀,這些話不用額娘說,你自己也會想清楚的。”愉妃察覺欣榮懨懨的,不太高興。
欣榮收拾好情緒:“額娘,我沒事,我知道女人該做的事,不會嫉妒,不會生事,也不會……不高興,您放心好了。”
愉妃欣慰地看著欣榮,知她心裏不會舒服,但這是一個女人必經的過程,不再說話,隻是輕輕握著她的手。
人終於來了。
果然是極好的美人,鵝蛋臉,細膩潔白的膚色,畫著細致的遠山眉,桃心發髻既不張揚也不失了身份,穿著粉紅緞子,娉娉婷婷地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