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知道自己勸不動了,默默無話起身準備告辭。
臨走畫顏遞給她一個盒子:“娘娘,這是緩解頭痛的藥,皇上遠行熬藥不方便,我讓太醫製成了藥丸,飯後吃一顆就行,麻煩您替我交給皇上。”
小燕子愕然:“皇上要遠行?
“您不知道?”
“我…我知道。”小燕子不想丟麵子,接過盒子:“我會給他的。”
小燕子氣衝衝出了水木明瑟,她居然從畫顏口中才知道永琪要出遠門,這麼大的事永琪怎麼都不告訴她呢?
她又有了幹嘔的感覺,她發現隻要稍微心情差點,就會害喜,於是先回長春仙館喝了益母湯,歇了會兒,又去了正大光明殿。
因她平時很少去,嚇了安德桂一跳,急忙把手裏的東西往後藏。
小燕子見他有鬼,疑惑:“拿的什麼還不敢讓我看見。”
安德桂訕笑道:“沒什麼沒什麼。
“你看見我才嚇了一跳,這東西肯定和我有關,小桂子,可不要逼我動手呦。”
“哎呦,娘娘,什麼都瞞不過您,”安德桂知道小燕子最愛護奴才,跟她還能討饒兩句,索性坦白交代,奉上欣榮送的藥枕“這是皇貴妃回宮前讓奴才交給皇上的…”
小燕子糾正:\"說\"我\"。”
“我我我…讓我交給皇上的,您也知道皇上對皇貴妃的態度,我要是給了皇上,皇上一定要罵我多事,要是不給,皇貴妃遲早知道,我照樣吃不了兜著走,娘娘,我可怎麼辦啊?”
小燕子輕拍了拍他:“我說小桂子,你好歹是在皇上身邊混的,這點兒事還能難倒你?”
安德桂撓撓頭:“娘娘,在皇上身邊混最難了,想伺候好皇上,我這歲數要學的還多著呢。”
小燕子起了惻隱之心:“你給我吧,我幫你交給皇上。
“多謝娘娘,娘娘千歲!”安德桂困擾多日的難題終於解了,高興的不知怎麼樣才好。
“好了好了,客氣什麼,”小燕子跟他說了會兒話,心情好多了,因為她發現無論是安德桂還是畫顏,甚至太後,任何一個人對永琪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而享受著千捧萬捧的永琪能夠一直遷就她,讓她可以肆無忌憚的和他對話,是踏碎了多少習慣和尊嚴,問道:“皇上在幹什麼呢?
皇上批折子呢。”
“哦,我進去看看。
小燕子來了也不用通報,安德桂由她去,她站在外門口,沒有進裏殿,呆呆看著永琪。
永琪坐姿板正如芝蘭玉樹,認真的樣子特別迷人,他寫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閉眼蹙眉,揉了揉額角,原來他真的會犯頭痛…小燕子驚覺自己是多麼粗心大意啊,欣榮會送藥枕,畫顏會送藥丸,而永琪最愛的她隻知道沉迷於自己的世界裏,竟都不知他會犯頭痛,恍惚想起永琪昨日是想和她說什麼來著,可她困的眼皮打架,永琪便也沒再說…
小燕子沒打擾他,也沒有再去紫薇那裏,人人都會心疼自己的丈夫,可她自小沒見過夫妻生活,第一次學總要有些時間,她會很快的,總不能讓永琪去羨慕別人妻子的體貼。
思及此,她細問了安德桂關於永琪的起居事宜,便回去給永琪收拾行裝。
回去一看,永琪放的就兩件衣服,其餘都是她的衣服,因為帝後妃嬪的衣服都是由浣衣局根據品階、季節、場合的不同專門準備的,每日呈上來幾件供他們挑選,永琪每件衣服基本就穿一次,隻有特別喜歡的才會留存。
小燕子遂召來浣衣局的人要了十來套衣服,一看料子都是真絲的,疊好放進箱子之後,怕皺,又塞了個熨鬥,再用另一個箱子裝吃的玩的。
她沒讓人幫忙,等收拾好,天已經黑了,永琪派人說今日事多,就在正大光明殿用晚膳了。
永琪回來已經亥時了,小燕子正在對著曲譜練小提琴,起身迎他,她今日的睡衣是煙霞紗的料子,勾著荷葉花邊,在燈下流光溢彩,宛若雨後彩虹,走起來似水波蕩漾,這種衣服很挑人,穿不好就會顯得俗氣,也就小燕子這般明豔奪目的臉才壓得住,相得益彰。
永琪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嘴角勾笑,瞬間橫掃了他一天的疲累。
“看什麼?”小燕子為他倒了一杯水,放進兩顆青梅慢慢攪著。
“我在看哪來的仙女兒。”永琪一把摟她入懷。
小燕子盈盈淺笑,嬌媚動人,喂他喝水,永琪一口氣喝了,知道她自己吃的晚飯,隨口問道:“今天怎麼沒去紫薇她們那裏吃飯?”
“省的你再麻煩去接我,今天忙壞了吧?
永琪鬆開她,伸了個懶腰:“白天找我,怎麼不進去呢?”
小燕子按他坐到椅子上,雙手覆上他的太陽穴,為他緩緩揉著:“我又沒什麼事看你在忙,怕你分心。”
永琪閉眼暢然享受,笑道:“這倒是你一進去我的心就飄了。”
小燕子捏他的臉:“越來越沒正經。”
你大概已經知道了,我得去密雲大營五六天,明天一早就出發,幸好簫劍紫薇他們都在園子裏,有他們陪著你,我也放心。”
“五六天很快的,行李我都給你收拾好了。”
小燕子拉他到箱子處,仔細交代著裏麵有什麼,永琪耐心聽著,其實他的行裝都有專人打點,哪用小燕子準備,而且就去這麼幾天,不用那麼多東西,不過他沒有說,小燕子的心意他視若珍寶,當然要帶上這兩個箱子。
末了,剩了藥丸和藥枕。
小燕子不自然的指了指藥丸盒子:“這是如妃給你的,治頭痛的,我已經給小桂子說了,讓他提醒你吃。”
“嗯,”永琪淡淡掃過去,看到藥枕,眼睛一亮:“這是你給我的嗎?”
小燕子尷尬愣住,永琪以為是她做的,才會這麼開心,一時間她的愧疚超過了醋意。
永琪湊近聞了聞,頓時心安神泰:“裏麵放了什麼,這麼好聞?”
小燕子沒說話,默默走到床邊坐下。
永琪摸不著頭腦,正要再問,安德桂稟道:“皇上,您要的材料兵部剛補上來了。”
永琪吩咐:“拿到書房。”又對小燕子道:“我先去看看,很快回來。”
永琪草草翻了翻材料,有些心不在焉,他隱隱察覺小燕子有點不對勁兒,他想國事為重,先看完材料再說,可心神好像不受他控製似的,腦子裏隻有她,隻好起身進裏屋,小燕子已經躺下睡了。
永琪略微失落,怎麼著也是分開五六天,今晚小燕子都不跟他親熱一下嗎,居然這麼快就睡了…他還沒走,已經滿腹的不舍了,她呢?她在想什麼?
他賭氣想轉身回書房,又想小燕子在表達感情方麵比較含蓄,應該理解…他想著想著,已經本能的走到床邊,小燕子背對著他,他輕輕覆上她的肩,她居然在微顫!
“沒睡著麼,小燕子?”
這一問,小燕子的抽泣已經壓不住了,晃開他的手,蒙上被子哭。
永琪掀開被子,倚過身去,慌忙用袖子給她擦淚,揪心揪肺:“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碰見什麼事了?還是誰給你委屈受了?告訴我,我幫你報仇。”
小燕子搖搖頭,臉頰蹭著他的手掌。
“不會是…舍不得我吧?”剛才小燕子一直很平靜,並沒有顯露出特別的依依惜別之情,是以永琪沒想到小燕子會因這短短幾天就失控如斯。
小燕子起身緊緊抱住了他。
永琪抹著她哭花的小臉,心中又是欣慰又是絞痛:“要不然你再準備個箱子,把自己裝裏麵讓我帶走?”
小燕子睜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噙著的淚珠兒像花瓣上的露水,手指那麼輕輕一碰就會掉下來,她出神想著,好像真覺得這個辦法可行,看的永琪滿腔的憐愛上湧,湊上去吻她眼角的那滴淚水:“要不是你懷著孩子,受不了長途跋涉,我說什麼也要帶上你。”
小燕子貪婪的汲取著他的體溫,他的懷抱真摯而熱烈,烘幹了她的淚水,開始覺得自己有點丟人,她本來怕他擔心,不想哭的,多平常不過的事,可一躺到床上,身邊沒有他,就忍不住了…等她看清了永琪心疼到泛著晶瑩的雙眸,就更是後悔,她一直在牽動著永琪的心,她哭的時候永琪會難過,她不要他難過,舒了一口氣,露出笑靨:“不過五六天嘛,一晃就過了。”
分別對他們的刺痛不同常人,永琪可以想象,無數個日日夜夜裏,小燕子像這樣痛哭過,然後堅強的安慰自己說,不過兩年嘛,
一晃就過了,可隻有他們知道,一天一分一秒都很難熬。
他喃喃著,眷戀的撫摸她的輪廓,指溫餘熱:“是的,一晃就過了。”
將思念和孤寂都晃掉,隻剩相逢喜悅的麵孔。
小燕子吸了吸紅彤彤的鼻子:“永琪,那個藥枕不是我給你的,是欣榮給你的…”
“對不起。”
“對不起。”
兩人同時說了一句,永琪失笑:“你對不起什麼?”
小燕子自責不已:“我對你關心太少了,我不會當一個好妻子,我都沒有想到要送你些什麼,你會不會睡不好,會不會頭痛,會不會煩心…我就隻知道吃喝玩樂。”
“傻瓜,因為我在你麵前不會睡不好,不會頭痛,也不會煩心,你怎麼想得到呢?再說怎麼才算是好妻子呢?普通人家需要考慮生計,一日三餐,柴米油鹽,縫補漿洗,可宮裏什麼都有人做,不用你勞碌,好像讓你少了點人妻的感覺…可是妻子又不是隻為做這些事的,你又不是隻為我而活的,其實你每天吃好喝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有自己喜歡做的事,快快樂樂的,我看著就很開心了。”
永琪越這樣說,小燕子越自己做的不夠:“那我要是能多為你著想,你不會更開心嗎?”
永琪笑的愈發溫柔:“你不是給我準備了兩箱子的行李嗎?
好家夥,彈弓都放上了,還在這反思到都哭鼻子了,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小燕子,我才要反思我是不是個好丈夫,成天忙的腳不沾地,陪你的時間那麼少…”
小燕子捂上他的嘴,小聲道:“反正我覺得是…而且是最好的…”
永琪貼近她的紅唇:“大點聲,我聽不見。”
小燕子原本微蹙的眉頭漸漸鬆開,眼裏有閃閃的亮光,咬著他的耳朵,羞著警告:“我說你不許用欣榮的藥枕,等我給你做,藥丸就算了,吃進肚子裏就看不見了。”
永琪笑意更深,微微翹起的嘴角掛著滿心的喜悅:“行,我絕對不會用,我等你做好。”
第二日小燕子醒來,永琪已經走了,放箱子的地方空了,她懊惱的拍了拍頭,埋怨自己,昨晚睡之前還發誓一定要及時起床送他,結果又起晚了,瞅了一眼西洋鍾,發現時辰並未到,心想永琪肯定是怕她早起,提前走了,她竟沒聽到一點動靜,他的動作該有多麼輕柔。
她既甜蜜又悵然,走到箱子處,看見藥丸和藥枕被放在了臨近的壁台上,永琪並沒有帶走。
明目張膽的偏愛。
小燕子夢囈般的笑出了聲,踏實了,心情大好,回身又見桌上茶壺壓了一張紙,永琪飄逸的字體寫著--金箭在身,萬事如意。
“真是的,也不多寫兩句。”小燕子摸著筆墨未幹的八個大字,突然跑去書房,對著上鎖的櫃子猶豫。
走來走去,還是取出鑰匙打開了,裏麵整整齊齊放著三個籃子,都是永琪送她的信,她數過,一共是一千五百封,可她隻看過將近一千封,剩餘的有他在身邊,她便不必靠著這些回憶了。
她雖不看,可走到哪兒都帶著。
現在她準備重新拾起習慣,一天看一封,看到第五天第六天,永琪就回來了。
隨手拿出一封,解開疊成的結,永琪寫著--紫薇出嫁後,六六大順去了令妃娘娘那裏,漱芳齋就空了下來,皇阿瑪並沒有再賜給新人住,今天我們不知不覺走到那裏,皇阿瑪站了好一會兒,突然問我,小燕子真的來過嗎?我愣住了,我的生活仿佛和你沒出現時一樣,還是走上了司空見慣的軌跡,我開始想,你會不會隻是我的一場美夢?我的耳邊幾乎聽不見關於你的聲音,若不是你在我心裏劃下了如此抹不滅的痕跡,我拿什麼證明你存在過?我腦中反反複複出現那首詩: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總被無情惱。你說多情的是我們,無情的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