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甲光向日金鱗開(1 / 3)

翌日,福隆安奉密詔入宮覲見。

永琪屏退了他人,十分平易近人:“隆安,這兒沒有外人,別拘著了,坐下來好說說話。”

福隆安坐下,關切道:“聽聞皇後難產,皇上龍體欠安,臣和格格在外心急如焚,今日看皇上氣色還好,臣就放心了。”

永琪微笑道:“朕也很想念和嘉妹妹和外甥,和嘉生了濟倫之後,很長時間沒進宮了,純太妃一直念叨,朕已經派人去接了,不如留他們在宮裏小住幾日,好好陪陪純太妃。”

福隆安一震,皇上根本沒有傳言中的病入膏肓,讓他和妻兒分開進宮,是有用意的,立即頷首道:“和嘉自然希望多與太妃團聚,臣替她謝皇上。”

永琪切入正題:“隆安,你任九門提督有幾年了吧,覺得怎麼樣?”

“回皇上,臣出生將門之家,可是論行兵打仗,排兵布陣都輸於阿瑪和哥哥太多,九門關乎整個皇城的安危,臣雖愚鈍,但每日操練兵士,不敢有一絲一毫鬆懈,期間曆練很多,也跟將士們學了很多經驗。”

永琪露出讚賞的目光:“現在九門有多少兵力?”

福隆安沒有絲毫遲疑,張口答道:“現有八旗步軍以及綠營兵一萬八千二百一十二人,巡捕五營馬步軍八千人,其中騎兵有五千人,聽候皇上差遣。”

永琪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九門提督雖算不得什麼大官,卻是個舉足輕重的職位,”他戲謔笑道:“聽傳言說給個兵部尚書都不換是不是?”

福隆安驕傲的笑了笑。

“所以朕把它封給自家人,是最放心的,你也沒讓朕失望,朕就不讓你挪位了,不過朕打算提一提九門提督的品級,由正二品升為從一品。”

福隆安激動的拱手下跪:“臣叩謝皇恩!”

永琪沒讓他起來,悠悠喝了口茶,輕拂著飄浮的茶葉,似漫不經心的轉了話題:“儀郡王最近找過你嗎?”

福隆安麵露難色,盤算著怎麼說好。

“不用緊張,你能及時上報給爾康儀郡王調兵一事,朕知道你的忠心,你哥哥沒告訴你,儀郡王的狼子野心嗎?”

福隆安心裏波濤起伏,冒出冷汗:“臣這幾日都未見哥哥,不知內情,儀郡王他.真要自絕於皇上嗎?”

永琪未說話,隻是平靜看他。

福隆安在他強大的目光下惴惴不安,跪的更深,斟酌說道:“皇上請恕罪,儀郡王先前是有意和臣交好,不過說的都是親戚情分,現在回想起來,他言語間是有不軌之處,既然他要與皇上為敵,臣堅決與他劃清界限,誓死保衛皇上安全,決不讓亂臣賊子踏進宮門一步!”

短短一瞬間,他心中充斥著巨大的震動,有對權力的渴望,有忠君報國的信仰有建功立業的激動

永琪擺擺手:“他要進就讓他進,進得來,他還要有本事坐得上。”

福隆安忍不住偷看了一眼皇上,那麼信心滿滿,那麼勝券在握,對付權臣恩威並施,四兩撥千斤,天生的王者氣勢注定主宰著天下,儀郡王…如何是他的對手。

他慶幸自己沒被儀郡王誘惑,不管怎樣,他們一家三代忠臣,不能毀在爭權奪位上。

永琪見過福隆安之後,心裏的石頭落了一大半,打開窗戶,望著遠處枯枝椏出神,心想著若要決勝,不外乎控製京城外防兩大營,內防京城九門,宮中禦林軍,細細將此中關鍵人物依次在腦中過了遍,確定算無遺漏…想得時間長了,冷風吹得頭痛。

安德桂從外頭進來,抖抖身上的寒氣急忙過去,拿了個熱毛巾:“萬歲爺,快熱熱手吧,熬了幾天幾夜,這會兒也該歇歇了。”

永琪輕輕坐下,由他擦著手,閉目養神,淺淺呼吸:“朕病危的消息傳出去了嗎?”

安德桂稟道:“皇上放心,敬事房那狗崽子一得了消息就去儀郡王府報信了。”

永琪放了心,小憩了一會兒,醒來又做了諸多安排,而後進內殿給小燕子用熱毛巾擦了擦臉和手,絮叨著閑話,及至深夜,十全十美都聚到了坤寧宮。

太後隨後也抱著念慈過來,今日是念慈出生的第三日,照例要舉行“洗三”儀式,本來應該在午後舉辦,由接生嬤嬤主持,因情況特殊,改到了晚上秘密舉行,沒有大張旗鼓的布置,隻簡單的在外廳正麵設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爐上插一對羊油小紅蠟,下邊壓著黃錢、元寶、千張等全份敬神錢糧,將盛有以槐條、艾葉熬成湯的銅盆以及一切禮儀用品均擺在桌上。

準備時,永琪便迫不及待將念慈抱了去,念慈粉嘟嘟的一團兒,不知道口水還是奶水掛在她嘴角,她吐出舌頭一直舔,忙的不亦樂乎,白裏透紅的小臉蛋上嵌著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簡直和小燕子一模一樣,水靈靈的瞅著他,瞅的累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永琪隻看過念慈三回,念慈不是閉眼睡覺就是在哭,還是第一次見她安靜的醒著看他,他心都要化了,親了又親,喜不自勝,向小燕子炫耀:“小燕子,這不就是一個小你嗎?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他真是昏了頭,這是他最愛的女人為他生的孩子啊,是他的心頭肉,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居然這麼冷落她,把一切怪到孩子頭上,他簡直想給自己兩拳!

太後見他終於露出了笑容,恢複了一些狀態,更是高興:“哀家這孫女長大了準是個美人,就怕跟她額娘一樣調皮,是個小麻煩。”

永琪撲哧一笑,刮刮女兒的小鼻子:“八成一樣。”

他要是能對綿憶這麼疼愛就好了…太後不自覺又可憐起欣榮母子來,越來越清明的是,當年自己親手創造的是一個悲劇,是彌補不了的裂痕。

塞婭湊過來玩笑道:“先說好了啊,念慈以後要給我們思京當媳婦。”

爾康駁道:“哎,那不行,我們早給東兒訂下了。”

爾泰幫腔塞婭:“哥,東兒和念慈有血緣關係,是兄妹,你爭個什麼勁兒!你們訂了南兒還不夠,還要念慈,也太貪心了吧!”

永琪一聽不樂意了:“爾康,你瞎湊什麼熱鬧,想得美!告訴你們,想娶我女兒,必須過我的眼。”

簫劍也一副“娘親舅大”的架勢:“還有我的眼。”

爾泰低聲對塞婭說:“得,一關比一關難過。”

眾人都笑了起來。

說話間,“洗三”儀式準備好開始了,太後擔任了接生嬤嬤的角色,專門學了學流程,她先和永琪帶頭往盆裏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金銀錁子,十全十美隨後依次往裏添些桂元、荔枝、紅棗、花生、栗子之類的喜果。

然後太後開始給念慈洗澡,一邊洗一邊念叨著祝詞,洗幹淨以後,用紅絲線穿好的繡花針,在酒盅裏用香油泡三天了,給念慈紮耳朵眼兒。接著用一棵大蔥在她身上打三下,邊打邊說:“一打聰明,二打伶俐,三打長大有福氣。”再接著明月彩霞將娘娘碼兒、敬神錢糧連同香根一起請下焚化,把灰用紅紙一包,壓在小燕子床席底下,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十全十美紛紛道喜,永琪著四大才子都打了賞錢。

風起綃動,小燕子還是沒有醒。

永琪於熱鬧之後又沉寂下來,憐愛的看著念慈:“西兒,委屈你不能正大光明的洗三,等到你額娘醒了,阿瑪一定給你過一個最完美的滿月宴。”

一場急風暴雨即將在數百年浮沉不定的紫禁城裏爆發。

永琪環顧他的親人們:“你們都知道了,永璿要走歪路,雖然我已經有了準備,但是九成勝算,就怕敵不過那一成天算,除了爾康、爾泰留下來幫我,你們今日都出宮去吧,簫劍,勞你護送太後、小燕子、念慈…還有欣榮和綿憶去奉天回避幾日,待大局稍穩,我再接你們回京!”

太後聽了搖了搖頭道:“永琪,額娘知道你的孝心,但是哀家哪兒也不去!哀家相信自己的兒子,一定能大獲全勝!”

眾人不禁對太後刮目相看,有了新的認識。

紫薇、晴兒、塞婭眼眸處滿是堅定,紛紛說道:“我們也不走!”

蕭劍帶著一貫的瀟灑和冷靜:“我們都動身,恐怕會引起懷疑,假如天命不佑,我們又能躲到哪去!如果小燕子醒來,知道我把你們拋在了宮裏,她會怪我的,讓我們並肩作戰,同生共死吧!”

永琪頓時精神大振,握了小燕子的手,感恩看著大家:“既如此,天命必顧我!”

五更之時,窗外依舊被黑夜的薄紗籠罩著,薄霧冥冥,崇文門的鍾聲咚咚按時響起,挑著豆腐腦的小販陸續上街出攤,噠噠的馬蹄聲強勢的打破了這種寧靜,震耳欲聾的呼嘯而過,小販的早點攤都蒙上一層揚起的灰塵,紛紛指著遠去的官兵罵娘。

永璿高坐在駿馬之上,一改往日的陰沉模樣,意氣風發,頭顱高昂的看著宣武門三個大字,想到他的命運將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成為這萬裏江山的主人,內心一陣激顫。

他將鞭子往天空一揚:“哪個是太白金星?”

幕僚張文遠駕馬上前指著蒼穹正南部一顆明星:“王爺,這顆就是,咱們今天在宣武門起事,音似玄武門,未嚐不是上天的一種暗示!”

永璿聞言更增信心,身後萬千兵士隨他黑壓壓逼近城門。

張文遠陣前大叫:“儀郡王奉旨剿滅叛賊,速速開門!”

城樓上士兵探了一眼,喊道:“王爺恕罪,容稟福隆安大人!”

須臾,福隆安率眾前來,下馬請安。

“王爺,有何吩咐!”

儀郡王從張文遠背後露出身來:“福隆安聽旨,海蘭察和福爾康等賊子趁皇上龍體有恙,犯上作亂,皇上命人給本王傳密旨,讓本王入宮護駕!你速開城門,別耽誤本王清君側!”

福隆安不卑不亢:“王爺,有皇上的親筆聖旨嗎?”

永璿從懷裏掏出矯造聖旨,遞給他。

福隆安凝神細看,疑道:“是皇上寫的,可這上麵怎麼沒有蓋玉璽?”

永璿略一招手,內奸敬事房的李公公便小跑上前,鼻涕一把淚一把稟道:“隆安大人,奴才是伺候皇上飲食的小李子,皇上被亂臣挾製了,玉璽不在身邊,奴才拚了命才偷送聖旨出來,快讓王爺進去救駕吧!”

永璿接著道:“隆安,你哥哥福康安也在裏麵,他的安危如何,恐怕不好說,你且守住城門,待本王進宮支援他!”

福隆安拱手:“既如此,臣請和王爺一起進宮救駕!”

“隆安,不是本王不信你,你們兄弟兩個是敵是友,眼下還不分明,否則皇兄也不會繞遠路去請本王了,萬一你們是裏應外合,互為援手,那可怎麼好?”永璿寒光一凜,喊福隆安身後派駐五千精銳的總管:“圖裏琛,保護好隆安大人的安全,待本王救得聖駕,親送富察兄弟團聚!”

圖裏琛領命:“喳!”

城門大開,永璿崩得緊緊的神經稍鬆弛了一點,趾高氣揚的奔襲入宮。

“控製了九門,本王心裏就有底了!”

張文遠滿腹狐疑:“王爺,會不會有些太順利了?”

“是皇上親口說讓本王整頓旗務的,還有皇上的聖旨,他敢不信?不信又能奈我何?”永璿加快騎馬速度:“開弓沒有回頭箭!縱使有詐,本王也顧不得了!”

永璿帶領大軍迅速控製住了宮門禦林軍,直奔養心殿。

遠遠看到爾康、爾泰腰懸寶劍,擋在殿前。

身邊的副將穆裏瑪對永璿道:“王爺,臣去抓海蘭察和福康安。”

張文遠遂道:“王爺,咱們兵分兩路,福家兄弟必定寧死不屈,不用多說,直接斬殺,讓泰必圖將軍留下跟著您,難對付的是福康安和海蘭察,這倆人詭計多端,不定在哪兒排兵布陣呢,免不了一番周旋,臣自請和穆將軍一起!”

永璿點點頭:“去吧!希望再見麵,你我就是君臣了!”

穆裏瑪和張文遠很有深意的對視一眼,齊聲道:“臣等提前恭祝新皇萬歲!”

永璿大笑,朝著養心殿攻去。

爾康站在階上,劍鋒怒指:“儀郡王,皇上還在休息,您這樣兵臨城下,是何居心!”

永璿振臂高呼:“你們這群逆賊!敢挾持皇上!給我拿下!”

“你才是逆賊!”爾泰聲音洪亮,一躍而下。

守衛的禦林軍高手和永璿的人馬激烈纏鬥起來,禦林軍雖勇猛,但寡不敵眾,落了下風,永璿被掩護著衝進了殿內。

跨過兩道門,暢通無阻的到了寢殿,紛亂聲漸小,殿內沒有掌燈,黑漆漆一片,讓這裏有一種令人驚悸的沉靜。

永璿的神經已緊張到了一觸即潰的邊沿,拿劍向床邊探著,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皇兄?”

“八弟嗎?”

永琪突然出聲,嚇了永璿一跳。

永璿黑暗裏雖瞧不見永琪的麵容,但聽聲氣,便知他極其鎮定,一時有些不安,急忙將寶劍隱於身後,作出恭敬的請安模樣:“皇兄,臣弟打擾了,海蘭察和福康安意欲作亂,臣弟前來救駕!”

永琪笑了一聲:“他們哪來的人馬?難道爾康和爾泰也跟著一起反了嗎?”

永璿知他不會信,也沒有時間再偽裝:“這世上哪有什麼兄弟情義可言!皇兄,你看錯他們了,他們都是人麵獸心!”

永琪坐起身來,挑開床簾看向他:“是啊,一脈相連的親兄弟都不能依靠,哪裏有真情義呢?若是有,又該多麼珍貴。”

永璿逼近一步:“五哥,人人都知道你愛小燕子姐姐,救活了她,你就帶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你們早就想離開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