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尷尬扶額。
這輩子怕是擺脫不了這個稱號了。
凝芝一直默默聽著,安靜的像一幅凝固了美麗畫卷,掩帕微笑後,突然開口:“皇上大概是害怕吧。”
笑聲隨她話音漸漸平靜。
小燕子嘴角落下來,心裏咯噔一聲,想到永琪在宮外的種種失常,鋪天蓋地的後悔和心疼朝她撲來,愣說不出來一句話。
其他諸女俱是一怔。
爾康、爾泰亦是神思恍惚的望向永琪。他們全都無一例外的認為永琪作為男人,作為尊貴的皇子,是“強者”,理應包容小燕子這個“弱者”,何須計較,即使是生氣吃醋,也可以馬上瀟灑的一笑而過,沒覺出有什麼不妥,“害怕”這個詞好像和他都不沾邊。
連紫薇也如是想,十全十美都確信那個閉口不談艱苦的掛著笑的永琪,可以堅強的承受一切,以至於常常忽視他的感受,而她看到了那個思念小燕子的永琪,他的眼神總是哀傷恐懼,她才意識到,原來他很脆弱。
她可是見永琪第一麵,就確定他喜歡小燕子,而小燕子居然能糊塗到采蓮出現才確定,小燕子不會像她和晴兒一樣及時給他回應,讓他橫生了多少猶疑,他這一腔熱血是否也有涼的那一刻?
她想,大逃亡的很多時候,她真該拋開對愛新覺羅家的“恩怨”,多關心哥哥一些,多替哥哥說句話。
她不由暗歎凝芝的厲害,自己看這一路過來才明白,而凝芝竟然一語道破,又隱隱替小燕子擔憂,所謂勁敵當如是。
爾泰與紫薇同感,打量著那位陌生幽沉的女子:“這位姑娘…”
“是那位傳信的姑娘。”
永琪原本隔窗看著,說完背過身來,已斂卻了嬉戲的神態,被頭頂的燈光暈了淡淡的一圈橘黃,好看的輪廓一半映在光裏,一半藏在影裏。
爾康麵色不忍,當下沒有多說,望著裏麵:“看樣子她們快結束了,咱們避一避吧,別碰見了。”
三人躲到西廂房去。
永琪急忙抖抖衣服,左右問著:“有酒氣嗎?”
爾泰也揉揉頭,讓自己清醒。
兩人難兄難弟似的互相聞著爾康自得紫薇的善解人意,唯恐天下不亂:“一會兒你倆就慘了!”
永琪猶如五雷轟頂,招來安德桂:“快去給朕和福二爺找兩身新衣服,再去弄幾碗淡茶來!”
爾康叫人吩咐紫薇和塞婭在屋裏等著接。
三人又是換衣收拾,又是喝茶解酒,再溜到宮門外,假裝剛剛回來。
他們一碰頭,小燕子隔半丈遠就聞到酒氣了,篤定的說:“你們喝酒了!”
爾泰小聲嘀咕:“這鼻子真靈。”隨即和爾康煞有其事的瞅著永琪如何實現他的豪言壯語。
“沒…沒有啊,”永琪咬緊牙關:“我沒喝!”
“沒喝?”小燕子眨了眨水光瀲灩的美眸,勾著永琪:“你過來!”
永琪乖乖過去,伸開雙臂讓她檢閱。
爾康都替他覺得丟人了,怎麼永琪一沾小燕子就變傻了,剛才門外還運籌帷幄呢,進來就被個美人計收拾了,連招禍水東引都不會,推到他身上不得了,咳嗽兩聲解圍:“許你們開茶話會到深更半夜,就不許我們喝酒解解悶啊!我們就是喝了,又怎麼了!”
永琪頓時挺直腰板:“對啊,怎麼了!”
“怎麼了!”爾泰氣勢也上來了。
塞婭撫著肚子,往爾泰身上瞅來瞅去,爾泰一下虛了,訕笑著坐過去,擺出求饒的姿態。
小燕子的眼睛也是一眨不眨的盯著永琪。
永琪在她的注視下無處可逃,底下悄悄捏住她袖子:“我就喝了一點兒,一點點。”
小燕子一臉納悶:“你躲躲藏藏的幹什麼?你喝一缸也沒事啊,我說過不讓你喝嗎?你以為我像你似的管人喝酒啊。”
永琪想了想,她確實沒說過,他不想讓她喝,便覺得她也不想讓他喝,格局是小了。
爾康看著永琪放聲大笑:“白忙活了!”
這笑話讓人看的
“酒還是要少喝,就算沒人管,也要自我約束,”永琪盤算著挽回顏麵,給小燕子使了兩下眼色,施施然坐到正中,兩指敲敲桌子:“半天了,茶呢?”
明月、彩霞正要動。
小燕子抬手製止,為他倒上滿滿一杯“是我不周到了,您喝。”
眾人傻眼看著這一幕。
永琪品了一口,微微皺眉:“太燙了,不好喝。”
小燕子輕輕吹了吹,喂到他嘴邊。
永琪很勉強似的喝了喝。
爾泰頓覺手裏自己倒的茶沒滋沒味了,這兩人強弱難辨:“我怎麼沒看明白呢,你們倆…到底誰說了算?”
塞婭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起來:“一會兒等人都走了,誰受罪誰知道!我困了,咱們也該回學士府了。”
說罷與紫薇爾康等笑歎著出門。
屋裏終於清靜了,永琪拉小燕子回臥房,手移到她腰間用力,攬的離自己更近,酥癢的吻落在她臉頰:“我英名差點毀於一旦,幸好夫人給麵子。”
小燕子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推開他,有點意興闌珊:“總不能讓人笑話你懼內吧。”
永琪不知何故,小心翼翼跟著她:“咱們幾個誰還不知道誰,不過玩笑罷了,其實說我懼內也不假,我是有點…”
“你是皇上啊,傳出去多難聽!”小燕子突然打斷他,明眸圓睜:“你怕我幹什麼!我有什麼值得你怕的…”
“怎麼了,小燕子?”永琪的嗓音還是溫柔好聽,似揉碎了天邊卷著的雲,想了想:“是不是不喜歡我喝酒,那我以後都不喝了,好不好?”
“不好不好!”小燕子心中彌漫了一抹難以言喻的甜蜜酸楚,背過身去:“你想喝就喝,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幹嘛為了我委屈自己?那麼多優秀的女人喜歡你,我有什麼好的,又沒學問又糊塗,一點也不懂你,人家一眼就看出來的事,我呢?我就隻顧著自己,有一天你就會發現我根本配不上你!”
永琪眉頭一蹙,轉到她跟前,見她略顯慌亂,雙手無措的攥著衣角,捧起她的臉,目光灼灼:“你還在說這些莫須有的話,你有什麼配不上我?別人一眼就看出又怎麼了,我就該喜歡別人?聽著!小燕子,不許自卑,不許懷疑自己,不是所有的話都是用說的,有些話你不說,我也能聽到。”
小燕子忐忑的望向他眼眸深處:“所以…你真的害怕過?”
永琪坦然點了點頭:“是,就像你現在一樣害怕,”而後柔情暗蘊:“也像你現在一樣堅定。”
小燕子一雙水霧蒙蒙的眸子又被他熨帖起笑意,眼神脈脈流轉,永琪就是有這本事,讓她一顆心急速翻湧跳動,如懸在空中般,蕩漾不著力,欲念紛紛,妙手勾著他的脖子,芳舌在他耳際舔弄著,吹氣若蘭:“告訴你,其實我是吃醋了,你管不管吧?”
“該叫你嚐嚐滋味。”
永琪得意發笑,蕩滅一室繚眼的光,擁著發軟輕顫的嬌軀入床
凝芝這日進宮,直接去了馴馬場找小燕子。
小燕子在馬背上後仰,單眯一隻眼,疾速拉開弓弦朝靶子射去,隨後倏地坐直,拉住韁繩讓馬停下來,伸長脖子探頭看,急不可耐的綻露出炫耀的笑容,像得勝歸來的女將軍似的舉弓歡呼,還不忘了拍拍馬頭:“中了中了!是不是中了!飛兒,你真棒!”
遠處禁衛軍師傅像哄她似的喊著:“娘娘,還差一點點了,再加把勁兒就成了!”
小燕子不可置信的奔過去看,果然是晃眼了,離靶心差的也不是一點點,頓時仰天哀嚎。
凝芝仰慕望她颯爽英姿,似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內心升騰起難以名狀的希望,幾乎要把墮落的念頭壓伏,不覺輕笑。
小燕子垂頭喪氣的騎回來,瞧見她,又瞬間興奮起來,利落下馬:“凝芝,你來找我玩了!會不會騎馬?
凝芝抱歉的頭一搖:“以前都是阿瑪得空了帶我到郊外騎一會兒,他給我牽著馬我沒有自己騎過。”
小燕子有些豔羨,笑指著已經可以慢悠悠獨立騎行的明月:“你看明月,之前也不會,現在不是有模有樣了嗎?
凝芝心癢了起來:“那我試試。”
小燕子熱情的說:“你騎我的飛兒,我給你牽馬!’
“那怎麼行!娘娘別折煞我了!”凝芝不住的推辭。
小燕子推著她上馬:“什麼折煞不折煞的,你別把我當娘娘,把我當朋友。”
凝芝坐立不安的跨上去,美麗的眸子信任的向下注視著她,身體漸漸放鬆下來,徜徉在這悠閑舒心的天地她鼓勵著:“我看到娘娘剛才射中靶子了,真厲害。”
小燕子牽著馬,泄氣的說:“厲害什麼呀,我練了這麼多天,沒有一次射中過靶心,皇上說我沒有耐心,他光練瞄靶心就練了三年!他說的對,我就是著急,想趕緊練好去木蘭圍場冬狩,這樣下去怕是冬天都過了,我也射不到!”
“娘娘,想做好一件事急不來,我學跳舞也是這樣,練了整整三年基本功,現在也不敢荒廢了,隻有基本功紮實了,才能跳出好看的舞蹈。”這一星半點與永琪共通的地方,都讓凝芝徒生歡喜。
“有道理,可是…我要練個三年五載的他不帶我去怎麼辦?”小燕子杏眼淺垂,十分發愁。
凝芝微微一笑,暈染出江南煙雨般的柔情:“我想,皇上也知道這麼短的時間內練不成,隻是磨磨您的性子吧。”
小燕子若有所悟,抬眸看她一眼,輕輕歎氣…凝芝總是輕易體會永琪的心思,永琪如果能有這樣的紅顏知己相伴,想必會省心很多吧。
小燕子努力讓自己輕鬆起來:“凝芝好久沒看你跳孔雀舞了,我總想著,你要是能在洱海邊跳,一定美的不得了,“回味著凝芝攝人心弦的仙姿:“跳舞好像更適合女人一點。”
“孔雀舞講究輕靈,冬天來了,我就跳不成了,“凝芝的聲音有些顫動的飄忽,眼底浮起一層霧氣:“反倒是娘娘的騎射武功,不是為給別人看的,就像那青鬆一樣管它風霜雨露,花開花落,它自四季常翠傲立不倒。”
小燕子琢磨著有文化就是好,自己還是習慣用淺顯的句子表達,一句話就是一個意思,少了點韻味,不像人話中有層出不窮的深意。
就這樣閑聊著騎了幾圈,飛兒耷拉著腦袋,走的越來越慢,小燕子停住摸它耳朵:“飛兒,你累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