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骨肉相連不可分(1 / 3)

永琪和小燕子出鍾粹宮大門,欣榮和綿憶母子分離的嚎哭聲淒淒慘慘,即使遠在門口,也能聽的清楚。

永琪將這些拋在耳後,打定了主意的鐵石心腸,小燕子雖對欣榮沒什麼好感,還是不免動了同情之心,被永琪牽著走,忍不住的回頭張望。

小燕子以為自己有仇必報,事到臨頭發現還是不習慣仇恨:“永琪,要不算了吧,她已經知道錯了…”

“她哪有一點知錯的樣子!”永琪被欣榮的話刺激的不輕,絕不鬆口:“你要不攔著,我一定殺了她泄憤!”

他又出現這麼狠的表情了。

小燕子不自在的抽出手,想起含香和蒙丹在大庭廣眾之下難舍難分,被皇阿瑪知曉後,他也是怒不可遏的要掐死含香,幸得她和紫薇阻止,皇阿瑪和永琪常日裏都是溫情之人,對待女人尤其體恤,居然能動此殺念,那該是多麼嚴重的事情…看來男人真的很在意女人的忠誠,上次永琪給了欣榮一耳光,也是因為她說了這方麵的話…

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紅杏出牆,永琪也會想殺了她嗎?

永琪看了看她離開的手,有點後悔,她告誡過他不許動不動就殺人,他沒有做到,還讓她目睹了如此凶殘的一幕,實在不該,穩了穩心緒,著急的解釋:“小燕子,我讓你和額娘出宮,就是怕你心軟求情,不想讓你麵對這些,我隻要一想起她對你說過那些胡言亂語,想起你難產時奄奄一息的樣子…

我絕不可能饒恕她!那個毒婦最擅長拿你攻擊我,我一聽她汙蔑你,就無法克製了…嚇著你了是不是?”

小燕子勉強笑笑:“我還好,隻是讓綿憶看見…他恐怕再也不敢和你親近了。”

永琪歎了口氣:“他還不記事,慢慢就忘了。”

小燕子心裏覺得不容樂觀,替他擔憂以後複雜的父子關係。

永琪又問:“對了,你怎麼趕回來了?”

“我們才剛到潭柘寺,欣榮的宮女就過來傳信,額娘怕你們起爭執,讓我先趕回來看看,她在後頭呢,也快到了。”

永琪諷笑:“她反應還挺快,看出來我把你們支走,是要處決她了,“他突然想到什麼,一招手,讓安德桂近前,避著小燕子低聲嚴厲道:“你去跟那個毒婦說,她要是敢把剛才那些鬼話說給太後--朕必誅她全族!”

畫顏眾舊仆已為她換好了貴妃服製,在冷宮裏過了一個寒冬,她身體略顯虛弱,麵色饑黃,妝容化的緩慢而精致,極力想恢複往日的光彩,好不容易收拾罷跨出房門,拿手擋了擋春日明朗的陽光,慢慢適應後才鬆開。

玉兒扶著她出大門,喜滋滋道:“娘娘,出去後咱們就住翊坤宮了,那可是非寵妃不能住的地,奴婢覺得皇上這是有意補償娘娘,您要苦盡甘來了!”

畫顏並未見多高興,停在原地望向藍藍的天空,沒有繼續走的意思,似乎在等人。

那些曾經被貶黜的妃嬪,很多垂垂老矣,在院中釋放著她們無人問津的瘋癲,春天還是冬天,都於她們無異,畫顏又看向她們,她要記住她們悲哀的樣子,永世不忘。

過了一刻鍾,欣榮被帶至冷宮門口,身穿灰青色的旗裝,頭上隻插了支銀簪,再無多餘的發飾,昔日雍容華貴的皇貴妃,最喜歡橙紫等鮮亮的顏色,隻是她沒有機會再穿了。

欣榮看見畫顏,直了直身子,她可不想在畫顏麵前露出敗軍之將的頹態。

畫顏快步迎過去,禮數不減,仍然尊敬的福身,喊了一聲:“姐姐。”

欣榮本以為她是看笑話的,沒想到她會這樣,別過頭:“你這是幹什麼,你肯定已經知道了,是我…”

畫顏一笑置之,截過話:“姐姐也是為了皇上好,我明白的,你放心,冷宮裏一定少讓姐姐受苦。”

欣榮羞愧的臉青一陣紅一陣,萬念俱灰:“我是快死了的人了,你沒必要對我好,我也不一定領你的情。”

畫顏透著她的心事寬慰:“姐姐死不了的,皇上是不懂您的心,有一天他會懂的。”

不會的。

欣榮知道不會的,想起永琪那些絕情的話,想起他隔絕著她,在無數個夜晚獨自坐在門口,抱著燕子鍾對月亮發呆,她同樣在遠處看著他發呆…他怎會有精力懂她的心呢?

她眼睛又酸痛起來,想著要是不喜歡上他就好了,也許她就不會那麼恨小燕子,也不會像現在這麼痛苦。

畫顏不忍看她的神情,那也是自己常有的神情,哀傷又寂寞,便說些讓她振奮的話:“天無絕人之路,我看大阿哥聰慧可愛,又有太後護佑,將來前途無量,姐姐還是要堅持下去,不要灰心。”

“前途無量…”欣榮哽咽了,苦笑搖頭“等他和小燕子再生一個兒子,還會記得綿憶是誰?我沒有這個指望,隻要綿憶平平安安的,我就謝天謝地了。”

“皇後娘娘有自己的孩子,看著大阿哥肯定別扭,“畫顏像是很替她擔憂,重重歎氣,無比誠懇地說:“我和姐姐同病相憐最能體會姐姐的苦處,姐姐信我,我會盡我所能照顧大阿哥,保他平安。”

欣榮突然明白了什麼,震驚的看向她。畫顏這般無緣無故對她好,實在讓人難以琢磨,能對陷害之人這麼心平氣和的說話,豈是簡單人物,欣榮一直知道她是個有野心的厲害角色,對永琪也是有企圖的,那麼…她必定容不下小燕子,是一把對付小燕子的利器。

既如此,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由她照顧綿憶,總比小燕子好。

“拜托妹妹了,”欣榮壓下酸澀,鄭重福身還禮,又意味深長的提點道:“你聽我一句勸,有些人死去,她將永遠活著,所以你要讓她活著,卻在人心中死去。”

她相信畫顏聽的懂這話。

畫顏果然了然一笑。

晚間,永琪至坤寧宮用晚膳,他心情不好了一天,看見念慈才高興了一點,抱著女兒舉高高逗樂。

眉兒、迎兒將綿憶送了過來,小心的稟告:“皇上,娘娘,太後說皇貴妃被貶到冷宮,她身體也不舒服,沒有精力照顧大阿哥,所以讓奴婢們送到坤寧宮來…”

綿憶看見永琪,滿臉怯意

小燕子像是接了個燙手的山芋,她是覺得綿憶無辜,但偶爾見見和養育他完全是兩回事,她自覺還沒大度到這個份上,為難的看向永琪。

永琪當然覺得不合適:“毓慶宮,擷芳殿都是阿哥所,哪裏不能養?”

眉兒頭更低:“回皇上,太後說大阿哥剛與生母分離,受了驚嚇,不宜再沒有至親關懷,請皇上暫養在坤寧宮,等大阿哥稍大些了,再移居別宮。”

綿憶已經哭了一下午,眼睛紅通通的還掛著淚花,看看小燕子,又看看抱著念慈的永琪,小模樣委屈極了。

小燕子心一下軟了,一咬牙:“好了好了,這麼小的孩子送來送去的,成什麼樣子,我養就我養!”

永琪看向綿憶,也是一陣莫名的心揪,想起下午那一幕,知道自己對綿憶來說,確實不是個稱職的父親,甚至是無情冷漠的,領會了太後此舉是引他前去,將念慈遞給小燕子,上前蹲下去拉綿憶。

綿憶下意識的往後一躲

永琪眼神黯然,又試著去摸他光滑的小腦袋:“綿憶,皇阿瑪帶你去找皇祖母,抱著你去,好嗎?”

綿憶搖搖頭,徑直跑到小燕子身邊伸出雙臂:“皇額娘抱抱,我怕…”

念慈瞅見哥哥,手向下似乎要夠他的手,嘴巴彎彎,天真無邪的笑了起來。

小燕子被綿憶喊的難受,眼淚都快出來了,看了看永琪捧在手心的無憂無慮的念慈,越發感覺對不起綿憶,急忙蹲下攬他到懷裏柔撫,念慈離的近了,輕輕朝綿憶的臉抓過去,綿憶握住她的手,竟然露出了笑臉:“妹妹和我玩。”

永琪征愣的看著這難以言說的場景。

小燕子抬頭對他道:“去找額娘談談永琪自行去了壽康宮。

太後靜坐閉且養神,手中快速轉動的佛珠卻暴露了她紛亂的心情。

永琪腳步輕輕的走近,單跪行禮,而後坐在她對麵,見她仍不睜眼,也沉默了一會兒,斟酌著如何開口,最終,比不過太後的定力,還是先說了:“額娘,綿憶不能養在坤寧宮,這對小燕子不公平,朕想好了,綿憶這段時間可以養在毓慶宮,正好永琰也在那裏,叔侄可以做個伴,令太妃能照顧到朕也會經常去看他,等額娘身體好了再接回壽康宮來。”

太後問道:“那把西兒送去毓慶宮養你舍不舍得?”

永琪呐呐難言,

太後終於睜開眼看他:“綿憶剛沒有了額娘,現在不能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哀家這段時間身體不適,你要擔起做阿瑪的責任,而且你當著綿憶的麵來了那麼一出,孩子被嚇到了,你們需要培養感情,哀家看小燕子和綿憶相處的挺好,總不會是她不願意養綿憶吧?”

永琪急道:“小燕子不會說不願意,正因為她不說,我才不能利用她的善良,綿憶畢竟不是我和她的孩子,您要我當著小燕子的麵怎麼對他?遠了不是,近了也不是。”

“你隻要拿出對西兒的一半對綿憶,我想孩子就心滿意足了,”太後語帶不滿:“你就隻想著自己和小燕子,一點不顧綿憶的感受嗎?”

太後說的合情合理,永琪啞口無言,算是默許了。

太後又道:“既然欣榮幹了糊塗事,已經被廢,哀家沒什麼好說的,隻是你考慮過綿憶以後的路怎麼走嗎?”

\"朕之所以晉了如妃的位份,就是想把綿憶過繼給她,讓綿憶有一個身份尊貴的額娘,反正朕不會跟如妃生孩子,正好也給她個依靠,兩全其美。”

“原來你都想好了,”除了對綿憶來說陌生的親情,倒真沒什麼不合適的,太後嗅著讓她安神的暗香,想到欣榮的處境,綿憶的可憐,心情終是鬱結難開:“早知道這樣真不該讓她嫁給你…可哀家實在不明白,那個端莊賢淑的欣榮,到底為什麼做出這樣的事?”

永琪哼了一聲,帶著厭煩:“宮裏這樣的事還少嗎,爭來爭去的,無聊。”

太後看著他的臉色緩緩而說:“這裏麵有沒有隱情和誤會?如果她蓄意謀害小燕子,圓明園那段時間,為什麼要故意激怒你被趕回宮?應該看著才是。”

“她那是心虛,想撇開那段時間的關係,好嫁禍給如妃,如果不是心虛,她才不會乖乖的回宮,哼,既然她已經安排好了人,在不在小燕子跟前又有什麼關係,真是掩耳盜鈴,自作聰明!”永琪無奈道:“額娘,她自己都認了,所有證據證詞都對的上,還有什麼誤會!她挑釁小燕子多少次了,朕已經一忍再忍,正是因為朕寬縱她,才讓小燕子受了這麼多罪,差點就…”他不能想起那蝕骨之痛:“她害的是我的命,不殺她就是天大的恩賜了!”

“欣榮本性不壞,不會因為單純的嫉妒去害死小燕子,究竟有什麼原因?

永琪聽她句句似暗有所指,眉頭一皺:“您知道什麼了?”

太後索性不隱瞞了:“是哀家逼欣榮說的,她當初是哀家看中的兒媳,發生這樣的事,哀家總要知道為什麼!”

欣榮那些哭訴猶在耳邊--額娘,我死不足惜!求您救救綿憶吧,依蘭都招了,真是小燕子要害綿憶…也許也不是要害綿憶,隻是想把皇上支走,好去私會緬甸六王子!皇上根本不會信我的話,我才出此下策,我真的是為皇上好。

太後神色異常莊重嚴肅:“皇上,你給哀家說一句實話,小燕子在雲南有沒有要嫁那個緬甸六王子?圓明園裏他們有沒有…”

永琪猛地站了起來打斷她:“小燕子嫁給我的時候是完璧之身,白喜帕您不都看過了嗎?”

太後見他不正麵回應,更是生疑:“當初你和欣榮的白喜帕不就是假的嗎,這算不上實證,”她難以啟齒地說:“小燕子…你有把握嗎?你…你不要太傻了,再愛她也得有個限度!”

永琪尷尬的耳根都紅了,動氣大聲道“小燕子看上去不拘小節,可她一直都潔身自好,純真的像個孩子,連圓房是什麼都不懂,婚前我們發乎情,止乎禮,從沒有做過出格的事!她身心都是屬於我一個人的,你們不能這麼羞辱她!她是什麼樣的人,您到現在還不了解嗎?怎麼能聽信那個毒婦的挑撥!”

太後也不甘示弱:“哀家不光聽了,還查證了!那天早上明月和小蚊子形跡可疑,小燕子支支吾吾,到頭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你敢說發生了什麼事嗎?

永琪就知道小燕子的清白隻要被埋下懷疑的種子,必將後患無窮,這等閨幃之事如何細說證明,恐怕她努力維護的和太後的關係付諸東流,全部白費,越想越是憤怒,忽地摔了杯子,水隨碎片濺在地上,還冒著茶水的熱氣兒。

“反正我說什麼您都不信,我也不必說了!”永琪恨極:“既然那個毒婦無視朕的警告,那麼君無戲言,朕送她全族陪葬!”

太後見他始終回避,便知欣榮所言不完全沒根據,對小燕子大感失望,對他的粗暴更是震怒:“你要誅的全族,有你的嶽父嶽母!有綿憶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外公外婆啊!”

“朕哪來的什麼嶽父嶽母!朕從沒承認過他們一家!”永琪疾言厲色,著重強調道:“朕的嶽父嶽母二十多年前就在杭州逝世了,朕要誅殺的是她索綽羅·欣榮的親人,跟朕有什麼關係!他們享受了她帶給他們的榮耀,自然也該承受她帶給他們的罪孽!”

太後同樣站了起來怒指他:“綿憶是不是欣榮的親人!你是不是綿憶的阿瑪!哀家是不是綿憶的祖母!你的女兒是不是綿憶的妹妹!骨肉相連,哪個人和你沒關係!你要一並誅殺幹淨嗎?”

永琪記起來前綿憶和念慈相笑的樣子,被割舍不斷千絲萬縷的血緣攪的無可奈何,頹然坐下,懊悔萬分:“朕千不該萬不該和她生這個孩子!”

“你已經生了,還能改變的了嗎?”太後走近他,語氣軟了下來:“小燕子跟哀家講,她哥哥說過一句話--人生最大的美德是饒恕,當年簫劍背負著蕭家的血海深仇,都準備放下了…冤冤相報何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