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之下,山穀裏的河水湍急。
如一條曲折的綠色腰帶,延綿至大漠深處。
河岸上不遠,是一處圍了籬笆的小院子,土黃色的屋子低矮破舊。
院子裏掛著蓑衣、木槳。
一個有些老態的中年人,袖子擼上去半截,正坐在院子中間,愁眉苦思。
刺目的陽光,從河對岸的金頂上落下來,總讓他覺得,好似忘了什麼事情似的。
自己在這裏生活的時間太久,十年還是二十年,還是一百年,他實在記不清了。
隻記得,自家的娃娃,害了怪病,要每天喝河中心的水才能活下去。
於是,他日複一日,越過湍流,取來泉水。
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除此之外,他還忘了些什麼。
院子裏的老黃狗吠了兩聲,提醒他是時候去取水了。
坐在門檻上的陸無生,瘦巴巴的,像個漏了風的麻袋。
陸停舟有些無奈,這孩子似乎養不大,不管怎麼吃,怎麼養,都長不了幾兩肉。
他穿上蓑衣,拿上船槳,朝著自己家娃娃囑咐了幾句,便匆匆出了門去。
沿著屋外的泥巴路,他怎麼也記不清,這些年發生的事情。
每日要做的,便是打漁,取水。
一棵巨大的樟樹下,赤腳的少年,背著一口銅鍾朝他招手。
“陸停舟,又去渡河啊?”
“河水湍急,到了河心取了水就回來。”
那是村裏的瘋子少年,常年赤腳,穿梭在山野之間。
奇怪的是每次他下河,都能在這裏見到他。
時不時會說一些瘋話。
什麼,“人一執著,便會忘事,猶如一葉障目。”
“一百年了,那孩子養不大了,是要去斬仙的。”
“真是可惜,這才多久,你所有的本領都忘了幹淨,隻剩下捕魚,打水的本能。”
隻不過近來,安靜了不少,倒是顯得正常多了。
於是,陸停舟也吆喝著回應。
“知道了。”
他穿著蓑衣擺了擺手,到了河邊將扁舟解開繩索,直往湍急的河心去了……
……
簡陋的小院外,陸無生耷拉著眼睛,從金頂上落下的日光,曬得他體內發涼。
一口一口往外吐著屍氣,導致麵前的泥土都結了寒霜。
他托著臉,望著河對岸的山在發呆。
有許多事情,他好像怎麼也想不起來。
在村子裏的這些年,他身體孱弱,做什麼也提不起力氣。
四肢短小,隻有三個門檻那麼高,每日渾渾噩噩,總覺得快要死去。
汪汪汪——
老黃狗從院子裏躥出來,要比陸無生有活力的多。
趴在他麵前,示意他爬上來。
他聽得懂老黃狗的話。
要他趁著太陽正好,多出去曬一曬。
陸無生點了點頭,爬上了老黃狗的背上,毛茸茸的觸感,好似墊了一層柔軟的毯子。
他揪住了黃狗的耳朵,整個莫名的輕快了不少。
一人一狗,便順著黃泥路,向著山穀內走去。
山穀很大,花團錦簇便不顯得空曠。
老黃狗托著陸無生,越過一處開滿向日葵的山丘,從山那頭,便傳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火爐風箱的“呼呼”聲。
以及男人急躁不已的咒罵聲。
“該死的,該死的,什麼破爐子!”
“息不滅,息不滅,息不滅!”
一人一狗,在山丘上往下看。
一處院落內,架著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爐,火舌衝天,灼熱的溫度,哪怕是在山丘上,陸無生都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