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與周谘(二)(1 / 3)

十四

“你以後會不會變心?”“如果有一天你的家人反對我們倆在一起你會不會拋棄我?”“我不高興耍賴撒嬌的時候你會不會包容我”……

方靈和周谘緊挨著坐在樂園的長椅上,剛開始初戀的女孩不厭其煩地羅列出了一堆問題,讓周谘在會與不會之間選擇,題目的內容似乎大多數戀愛過的女孩都不陌生,無非想通過對方的選擇以確定愛情是真誠且經得住考驗的。方靈問問題的時候是那樣的認真,等待回答的時候顯得緊張而迫切。周谘則象個撥浪鼓不停左右搖腦袋。

“不會。”“絕對不會。”“當然不會。”……

周谘在應付這些問題時和大多對愛情沒有了新鮮感的男孩有一定區別。他還不懂得抱著敷衍的心態回答方靈的假設。對每一個承諾,這個十六歲的少年都努力的在心裏記下,準備在日後用行動證明不是空頭支票——畢竟周谘在感情上還太“幼稚”,把情人間海誓山盟的約束力看得過高了,如果再大幾歲,他就會發現在很多人的觀念中這種口頭承諾在兩人間所能起到的作用同呼吸放屁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方靈麵對周谘的答案和交答案時的虔誠很感動。敞開心扉無所不談。

一對小情人忘乎所以地聊著。

“咱們不打個電話給李雪或者陳雨軒嗎?”又聊了許久,周谘猛然想起和另外兩個同伴已經走散有好長一段時間了,於是問方靈。

“笨蛋!”方靈嘟囔著。這是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評價了。周谘依然不解為什麼自己又成了笨蛋。方靈磨蹭著拿出了手機。

另外兩個人周谘並不認識,但是其中叫李雪的女孩認識周谘,她和方靈一同看了那天的比賽。而陳雨軒是方靈鄰居也是初中的同學。這個下午四個人總得來說還算開心,畢竟童心尚重。方靈總是要找刺激性強且兩人並排坐著的項目玩,這樣,她可以在恐懼和興奮下緊緊攥著周谘的手。李雪並不知道兩人現在的關係,幾次想和周谘同坐卻都被方靈搶了先。

“小壽星,你是不是打算獨占帥哥啊?”李雪有點不滿,半開玩笑地道。

“當然了,今天我過生日嘛!”方靈緊靠著周谘喜滋滋道。

李雪看出點什麼,便不再和方靈“爭寵”了。陳雨軒一路卻很不是滋味,他沒想明白為什麼話不多的周谘在兩個女孩眼裏儼然成了寶貝,而自己拚命地講笑話卻總不能使自己產生大於周谘的吸引力。

正當他冥思苦想不得其解時,爭寵失敗的李雪來到了他的身旁,指著他對方靈道:“沒辦法,既然你獨占那個帥哥,那我隻好獨占這個帥哥了,你可不許跟我搶!”

陳雨軒聞言腰板好象直了點,轉而對李雪的殷勤又加大了力度。他倒不在乎李雪是在退而求其次,這總比無人問津要好得多。

後來,無形中四個人分成了兩撥,各自聊著不同的話題。也許都過於入神了,結果當周谘和方靈想起那兩位的時候,卻發現人沒了。

“給他們打個電話吧!”周谘建議。

“在這等他們一會吧,沒準一會他們就過來了。”方靈指著長椅道。

就這樣,一直等到了現在。

方靈在周谘的建議下聯係上了李雪,說清了位置。

“他們一會就過來找咱們。你滿意了吧?”方靈沒好氣地道,“一會沒看見李雪就惦記人家了。”

周谘忙做澄清,連哄帶逗。

方靈對周谘的反應很滿意,露出了笑容。

“逗你玩的。”方靈一麵說著一麵用食指刮著周谘的鼻子,“緊張了吧!”

周谘氣地也同樣伸出手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她看到了比賽時手臂上的傷。

“結痂了。”方靈捧著周谘的手臂用自己的指甲尖輕輕摁了摁那片傷處,抬起頭問他:“會不會留疤?”

“不會,表皮傷而已。”

“那就好,要是留下疤可就難看了。我可不要滿是傷痕的男孩做我男朋友呢。”

“為什麼?”

“反正就是不要。”

周谘不明所以地搔搔頭,想起了哥哥手臂上有的一道傷疤。心裏不禁生出了一個疑惑。

難道有舊傷對愛情和婚姻也有影響?

十五

黃昏時分舞會開始了。夕陽下這些學子相互結成舞伴,男男女女在悠揚的音樂中翩翩起舞。個個跳得全神貫注;跳得心曠神怡;跳得詩情畫意。

令人詫異的是會跳的人還不少。周哲懷疑師範學院專門有交際舞課,否則這個歲數的人沒理由能對這種舞蹈有興趣。

當然,這隻是周哲的錯覺,其實大多數人不會跳,隻是為了男女之間靠近一些過癮。

高楠的舞伴是個穿著時髦濃妝豔抹的姑娘,半依偎在剛剛認識的男人懷中腳步輕輕挪動。而高楠的表情說明他絲毫沒吝嗇討好的手段;孫劍勇的舞伴是安馨的室友,和孫劍勇站到一塊倆人體重超過了三百六十斤,笨拙的步伐加上兩人死死揪住對方腰肩的模樣讓人想到了摔交項目八十五公斤級的決賽。雷兵由於安馨的緣故不能另覓新歡,而安馨在主持大局不能陪他跳,於是隻好可憐巴巴地坐在音箱旁邊抽煙。

周哲則顯得無所事事,環顧四周也沒什麼熟人,於是離開會場先把順來的那輛破車給人家送了回去,之後便沿著學校主樓後麵的廣場漫無目的地溜達,心裏盤算著網吧到年底大約還能有多大賺頭以及轉過年該幹點什麼。對將來幾年的計劃一下子被打亂,周哲多少還是有點失落和茫然失措。他本想好好維持著網吧,在周谘高三畢業後可以有充裕的銀子肩負起供周谘上大學的重擔。而現在要另想別途,如果找不到合適的財路,別說供周谘,連自己都得喝西北風。

供周谘念書本不是他周哲的責任,但他自己倒不這麼認為。

“同學,請問食堂怎麼走?”心裏正為這點事轉軸的時候,突然一個懷裏抱著幾本書的女孩出現在他右麵煞有其事必恭必敬問他。周哲扭頭一看,居然是秦梓佳。

秦梓佳一樂:“幹嘛一臉正容好象有天大苦惱似的?”

“人生嘛!就是由天大的苦惱交織而成,我這還僅僅是把一小部分不幸給擺到臉上了。”周哲雙手插在褲兜裏聳聳肩比較深沉地回答。

秦梓佳恍然大悟點點頭。

“今天怎麼跑到我們學校裏來了?”秦梓佳問。

“這不是開舞會嘛,來當力工。”周哲一麵說著,一麵指指遠處圍著一堆人的舞會會場。

“哦,係學生會組織的‘夏情秋韻’。不對啊,我們中文係辦舞會抓苦力都抓到你們網吧裏去了?”

“沒辦法,有叛徒。”周哲道,“我們一哥們,女朋友是你們係學生會的主席。在愛情的威逼引誘之下喪心病狂地把我和另外兩個人給出賣了。”

“你那個朋友叫雷兵吧?”秦梓佳歪著頭帶著點能掐會算的得意。

周哲愕然駐足:“你怎麼知道?”

“他女朋友跟我說起過他,我跟安馨姐挺熟,她住我隔壁寢。”正巧走到了一排石凳前,秦梓佳見周哲停下,以為他打算坐下,於是把書放下掏出麵巾紙一麵擦凳子一麵回答。

“撞槍口上了。”周哲咂咂嘴,拿過秦梓佳的書翻了幾頁,這是本分析評論宋詞形成背景和流派特色的洋洋灑灑的大作,周哲看了一會總結出了三個字:看不懂。

“你說你們係辦的舞會你怎麼沒下場來幾段啊?”周哲問。

“我?我不會跳舞,再者說,要是讓那麼多人看著我,別說跳舞,恐怕連腿都不會動了。你怎麼沒跳呢?”

“我更不行了,會跳的肯定不跟我這著急,不會跳的跟我跳彼此就剩下對著踩鞋玩了。”

“看來咱們倆一樣,和這些風花雪月無緣啊。”秦梓佳望著舞會的方向歎道。

周哲陪著歎了口氣,眼睛瞄了她一下。

“對了,還有事嗎?”秦梓佳指著自己的臂肘回過頭問他,目光端詳著他前些日子舍己救人而被撞傷了的胳膊。

“沒傷筋動骨,問題不大。”

“真是挺對不住你的。”

“你要這麼說就沒勁了。”

“不管怎麼說也是因為我你才讓那車給刮上。說實話周哥,到現在想起來我還得感激你呢,要沒你我到大三也就畫句號了。”

“換誰不得拉你一把?別老想著這點事,跟多大恩情似的。我要是為了救你讓車撞一高位截癱你感激報答我那是當然,現在我既沒缺胳膊又沒斷腿,揪你回便道純屬舉手之勞,你要是老拿這個當天聊我可真不敢見你了。”說到“舉手之勞”,周哲本想抬起手臂形象的來個動作,但一舉還真有點疼——幹活累的。

“你這人挺有俠士風骨的。見義勇為的事肯定沒少做。”

“沒有的事,從小到大缺德事沒少幹,見義勇為就那一回還讓你趕上了。”

“我還真是幸運啊!一直挺想問你件事。這傷是怎麼來的?”

秦梓佳的目光落在周哲的胳膊上。見周哲一時間沒說話,趕緊打哈哈:“我就是隨便問問,我這人就是有這個毛病,好打聽,你可別生氣啊!”

“沒什麼不能問的,不用問也看得出來是刀傷。讓人給劃的。”周哲摸出煙和火機,“大學畢業那天跟朋友出去喝酒,後來喝多了,跟人打架結果對方沒慣著我。為這個我還在拘留所裏呆了半拉月。”周哲說到被拘留的時候特別注意秦梓佳的反應。

“為什麼要跟人動手?總得事出有因。”

“就是喝多了唄!”周哲笑了笑,笑容顯得很滄桑。秦梓佳的眼仁連動都沒動,她在殷切等待周哲往下說。

“跟對方沒仇沒怨,事賴我。”周哲點上火吸了一口,煙頭的紅色驟然一亮,旋又暗淡,“那天喝完酒出來沒走多遠就挺不住了,扶著樹正吐的來勁呢,旁邊沒多遠一男一女吵架,來龍去脈我全聽的明白,吐完後我就多了句嘴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男的一肚子火沒處發我們倆就開始了帶有切磋性的拳腳比畫,萬沒想到從一邊沙鍋攤上又躥出來五個小子,饒是我英勇善戰但也好虎抵不過群狼。其中一個也是喝多了,掏出刀來耍了幾下想示示威,結果距離沒量好把我給刮上了。”

“那怎麼把你給拘留了?”

“我估計錯誤,以為他們那幾位的腦袋能比板磚結實呢。”

周哲說到這停下回憶默默抽著煙。秦梓佳覺得周哲這時候的深沉是真的。

“犯那麼一次混代價太昂貴了。”周哲歎口氣苦澀地笑笑,“本來我也是有一腦袋的宏圖大誌,想著畢業後考司法考試以後當律師,結果挨了一次拘留算是倒黴了。受過行政處分等於有了不良案底,沒坐牢就已經算是燒高香了。”

“你是不是打那以後內心深處特別不開心?”

“還行,我這人還算是比較豁達。”周哲又換上了往常的表情,“沒什麼了不起的,人大了也活明白了,我這樣的也不用夢想什麼大紅大紫,現在想的是悶著頭甭管幹什麼就為了掙錢養家,爹媽清閑享福弟弟能出人頭地我也就平衡了。人肯定是在為什麼活著,有的為自己,有的為名利,我就為親人吧,反正性質一樣,都是活著的一種精神依托。”

秦梓佳是學中文的,這個專業的人大概特別多愁善感,秦梓佳莫名地隨著周哲的心境惆悵了起來。

兩人又聊了一會,周哲的電話響了,剛放到耳邊,裏麵就傳來了孫劍勇的喘息。

“……你……你跑哪去了?”

“我碰見一朋友,聊天呢。”

“玩著玩著……一看你沒影了。回來跳幾首曲子啊!別脫離群體。”

“說心裏話,真不想回去看你和你那舞伴了,你跟她跳舞我老想起日本相撲。”

“我也知道,所以我換了一個,那胖子給你留著呢。”

“……麻煩你跟雷兵說一聲我先走了。”

“別別,跟你開玩笑呢,趕緊回來吧,胖妞鞋跟掉了已經走了。趕緊嗬!”

掛斷電話,周哲站起身回頭看看秦梓佳道:“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把我那點光彩曆史告訴你了,以後可別歧視我這胸無大誌又有汙點的人。”

“你覺得會嗎?”秦梓佳也站起來,“我覺得跟你聊天感覺挺好,還望以後我去找你的時候你可別對我帶搭不理才是。”

周哲笑笑:“哪回見我我不熱情奔放啊,有空找我玩去,我們隨時歡迎。”

兩人分手後,周哲回到了舞會會場,在旮旯裏找到了正和一個女孩打情罵俏的孫劍勇。

“高楠呢?”周哲用眼在人群裏巡視了好半天沒找到,問孫劍勇。

“剛才還在呢,不知道跑哪去了。”

周哲多了個心眼,仔細的又找了一圈,發現不僅僅是高楠,那個和他跳舞的盛裝女郎也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