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沒談戀愛之前的周谘要知道了寒假不能跟哥哥的店裏泡著肯定會感到遺憾，因為他挺喜歡跟周哲在一塊膩著，聽孫劍勇、雷兵他們三個沒事胡扯。現在的周二少爺一聽說寒假的打算不能實現，無所謂的轉而開始和方靈籌劃起了假期的日程，兩人還是有一定的自主性，製定的日程依舊以學習為主娛樂為輔。
“寒假的時候我們可以去師範大學的自習樓，我以前放假的時候經常去那學習，環境挺好的。假期也照常開放。”周谘拿著方靈的和自己的練習冊兌著上麵的答案說。
“再說吧！”方靈專心致誌地統計著班上的出勤情況，吸吮著檸檬汁吃著薯片。
“知道我哥對咱們倆的信任基於什麼嗎？成績。”周谘發現了一道題兩人的計算結果不同，拿起筆來在草紙上運算著，“現在成績就成了我的命根子了。所以我是一刻都沒得鬆懈。哪怕是過年。”
“在為你哥哥學習？境界真低。”方靈吐吐舌頭道。
“我哥對我那麼關心照顧，我總得對得起他的付出嘛！再者說我也沒說我在為我哥而學習啊！”周谘抬頭看看四周的同學後在方靈耳邊道：“我在為愛而學習。”
“肉麻！”方靈嘴上這麼說但心裏高興。
“那就說點不肉麻的事吧！這道題是你算錯了。”周谘用筆在練習本上方靈的娟秀下麵敲打著。
方靈拿過練習冊檢查了一下，幽幽歎了口氣道：“都是胃腸感冒給弄的，出了這麼多的錯題。”
“糾錯應該給獎勵的。”
方靈抿嘴笑著從書桌裏拿出了一塊奶糖塞進了周谘的嘴裏：“給你點甜頭吧！”
周谘含著糖繼續兌題，旁邊方靈層出不窮地吃著零食。
“原來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愛吃零食啊？”
“以前你沒注意罷了，女孩哪有不愛吃零食的。還說是自打認識我就對我的一切倍加注意了呢！連這都沒發現。”
周谘停下來回憶著自己有沒有說過對她倍加注意這樣的話，好象說過，事實也的確如此。周谘記得方靈原來確實有吃零食的習慣，隻不過沒現在這麼洶湧。
“要這麼吃下去等到高三時候你會變成個大胖子。”
“變成胖子你是不是就會不要我了？就象這樣。”方靈又把嘴裏鼓滿了氣，象個氣球。
“我會幫你減肥。”
“要是失敗了呢？”
“那就把自己也吃得變成大胖子，比你還胖，這樣站在一塊就會顯得你瘦一些。”
“那就好，無論吃的多胖我都不用擔心了。”方靈又打開了一袋楊梅朝周谘可愛一笑。
“問題是你胃腸感冒沒好，回頭吃多了又得吐了。”
“那也沒辦法，不吃饞得我連課都聽不下去了。”
周谘拿她沒輒，隻好繼續幫她找練習冊上的錯誤，嘴裏嘮叨道：“唉！這以後我可怎麼養活的起你啊！”
這話說起來好象遠了點，但方靈聽了心裏跟讓糖精給泡過了似的。
二十四
“不是我說你，這事你的確是多餘管，這裏有你什麼事啊？你犯不著把自己往裏頭裝。”雷兵數落著周哲。
“鍾善萍這人不錯，撂著她不管你落忍嗎？”
“鍾善萍落到今天這份上是你的過兒嗎？她有不平應該找高楠去，你跟她八竿子打不上。沒高楠你知道她是誰啊？為她你現在回過頭去數落高楠你不覺得你傻得有一定水平嗎？”
“這事你怎麼知道的？”
“高楠昨天上我這來了，把你一頓罵。”雷兵抽出煙給周哲扔過去，“我看你也欠罵，當好人沒這麼當的。”
“不說我欠不欠罵，讓你說你覺得高楠現在還算是人嗎？聽說鍾善萍懷著他的孩子一點反應都沒有，一問怎麼處理，仨字：打了唄！我以前知道高楠對女的沒人性，沒想到他沒人性到這種地步。”
“孩子不要了不就得打了嗎？鍾善萍可能自己養活嗎？”
周哲一愣：“那大小可是條性命！”
“我告訴你周哲，在這方麵你絕對是還處在蒙昧無知的階段呢！你回頭可以去醫院找個婦科蹲上幾天看看，你去看看有多少做人流的。就那些人，你讓他們把孩子生下來你問問有幾個有能力拉扯孩子的？自己還沒活明白呢你就讓他拖家帶口？高楠那樣的你讓他現在弄個孩子跟家養著你覺得現實嗎？”
“就算你說的對，可換你遇上這事你就能說得這麼輕描淡寫？”
“這也可以認為是舉重若輕。你到底是為了孩子抱不平還是為鍾善萍抱不平？”
“都有了。”
“那沒出生的孩子他不知道感激你。都不知道你是誰。”
“我做好事從來不留名。”
“你就是留名孩子也沒報恩的機會，充其量上閻王爺那念你兩句好兒。你怎麼就非得管別人的事呢？你不那麼行俠仗義行不行？尤其是這種讓人覺得你有病的事。”
“好，咱們不說孩子，還是回過來說鍾善萍。高楠讓鍾善萍有了這麼一次經曆之後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連一點歉疚都沒有？這是不是有點太無情無義了？”
“現在的社會就這樣，年輕人就這樣，兩人之間有過孩子可不一定有過婚姻。就算有這麼個沒出世的小冤魂倆人也可以說散就散，沒有那麼多道德包袱。這種事以前是零星出現，現在多了去了，高楠不是頭一撥。”
“難不成這種事已經天經地義了？”
“不怕你接受不了：可以這麼說。所以我奉勸你少幹那反潮流的事。”
“我發現在對待男女關係的問題上咱們幾個真不是一個槽子裏的，起碼我不是。”
“我知道你怎麼想，你大概也認為我和高楠在一個槽子裏。其實不是。”
“那你是哪個槽子裏的？”
“我是屬於比較漠視這種事情發生的。畢竟屢見不鮮了。況且我也在某種程度上理解高楠。但我是堅決會杜絕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是我和高楠在本質上的區別。而你的覺悟就要更高一些了，不但潔身自好，還全身心地致力於保護婦女兒童的偉大事業當中。”
周哲豁然起身：“你少他媽損我！”說完揣起煙也不給錢就往外走。
“等會兒！”雷兵又扔給他兩盒煙，“權當替鍾善萍謝你這分心意了。”
“受之有愧！”周哲把煙放到了貨架上接著往外走。
“還有！告訴你，他們後天去醫院做人流。”
周哲腳下停了停，徑直往外走。
“還有句話……”
“有什麼遺言你不能一氣兒留完嗎？”
“還有句也許你不愛聽的話：別看你有這好人性，但這事落到你身上的話你就不一定叫地這麼死了。”
周哲憤然轉身，半天憋出了一句話：
“我他媽寧死不跟高楠使一個槽子！”
二十五
被雷兵數落挖苦對於周哲而言是家常便飯，但這次讓周哲是憤懣不已。尤其雷兵最後扔下的那句話更讓他幾天來心裏一直象堵著點什麼。心理作用於生理，呼吸係統和消化係統均是極不順暢，所以入冬以來周哲經常的咳嗽胃脹還便秘。下頭一場雪的那天，在街上碰到了已經瘦得脫了形的鍾善萍，精神萎靡麵色蒼白。據雷兵說高楠已經和那個未出世便死於父母之手的孩子一樣出了醫院那一刻離開了她。周哲為自己瞎叫喚一通卻沒有讓鍾善萍擺脫這種淒慘下場而莫名地產生了幾分歉疚感。但事已經過去了，周哲隻胡亂安慰了她幾句，笨拙地說了幾句笑話便負疚逃一樣的走了。他倒沒解了不幸之人的心病，反讓鍾善萍更添了半肚子的哀怨。
哥幾個的女朋友裏周哲就隻覺得鍾善萍還是個好鳥，但好人沒好報的結果卻讓周哲越想越生氣，轉過天拿到了出兌網吧的一筆錢後，周哲掂量再三給鍾善萍送去了一千塊。他不知道鍾善萍是不是真缺錢，反正這樣做他自己能好受而不至於睡覺的時候老夢見鍾善萍抱著個血淋淋的孩子滿大街追他。
“操他媽的這孩子又不是我的，我老做這夢幹嘛？這夢應該高楠做啊！”
周哲心裏泛這樣的嘀咕，給鍾善萍把錢送家去的時候把鍾善萍也個弄嘀咕了：
“這孩子又不是你的，你拿什麼錢啊？”
鍾善萍堅決不收，隻說心領了。但她絲毫不掩飾對周哲這個人的感激，當周哲起身告辭的時候她送到門口對周哲說了一句“周哲，你是好人。”然後關上了門，防盜門隔斷兩人的刹那周哲看到了她眼中閃爍的瑩瑩淚光。佇立片刻後掂了掂手裏的錢，周哲悵然若失地離開了這個曾經時常討饒的、高楠和鍾善萍的“家”。
二十六
事，幹淨利落地就這麼結了；買賣，也已經盤出去了。口袋裏暫時鼓了點，心裏卻空了很多。
許久沒見的秦梓佳又突然從周哲跟前蹦了出來，忙完了論文的她顯得周身輕鬆，心情好而充實，和周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周哲請她吃晚飯，她卻事先連招呼也沒打就帶了個寢室的室友。周哲倒不是吝惜一頓飯給陌生的女孩，隻是這位秦梓佳的朋友坐在對麵活象台大功率的掃描儀，把周哲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在不同時段逐寸端詳了個遍，還總是喧賓奪主地問些她無權過問的問題。周哲感到渾身的不自在，仿佛對麵坐著個對古墓極有研究的專家而自己成了封存千年須發皆寸的幹屍。更讓他不可理解的是秦梓佳的話很少很少，卻不時會含笑和朋友用極具深意的目光對望一下。周哲為兩人帶著點秘密在這裏赴宴而別扭。飯吃得意興闌珊。
如果周哲聽到了分手後兩個女孩的對話不知道他是否還感到別扭。
夜幕下，這個城市的第二場雪悄然飄落，兩個女孩一麵欣賞著一麵聊著周哲。
“你覺得他怎麼樣？”秦梓佳問。
“長得差點，不過聽說話總體上還顯得挺穩重塌實，不象那些光會耍貧實際什麼都不會的主。”
“有時候他說話也挺不著四六的，可他很有正事兒，也很有道德心，更不是那種自私自利的人。”
“謔謔謔，才認識他多長時間啊，把人這些優點都給提煉出來啦？”
“我是讓你當參謀的，可別開始拿我耍著玩！”
“唉，就是往一起一站可惜了你這麼好的條件了。你應該找個美男子來一段浪漫的愛情才不辜負你的小臉蛋和這麼好的身材。”
“我情願找一個安全可靠的。”秦梓佳想起了周谘曾經說得一些話，不禁又笑了，回頭對她的朋友道：“反正他弟弟承諾可以先進行考察，還實行雙包：包修包退。”
“你真想好了？不準備先來一回讓自己神魂顛倒而且波瀾壯闊的愛情了？”
“如果他同意的話我就不作那些打算了。話說回來，和他在一起未見得就沒有浪漫和波瀾壯闊。”秦梓佳張開雙臂仰著頭，任折射著路燈光芒的雪花帶著清涼盈盈落在臉上。
二十七
秦梓佳的想法並非心血來潮，可也不是由來已久，而是在她忙於論文之時一個電子郵件使她開始了關於感情選擇的思考。周谘的文字裏充滿了對兄弟之情的感動以及對周哲不善於表達感情的焦急。結尾更是慷他人之慨，替周哲下了很多諸如戒煙戒酒、不說髒話、不亂搞男女關係等保證。總而言之，這是一封替哥哥求愛的信。
秦梓佳也對得起周谘，把事情當了真，論文一忙完便帶著考察人員在飯桌上跟周哲進行了一次不同角度的觀察。當然，不能把所有的功勞都歸於周谘，必須承認秦梓佳對周哲有好感。他身上同齡人所不具備的責任心和正義感才是最吸引秦梓佳的地方。
秦梓佳發現自己確實喜歡上了周哲，而且一旦喜歡了好象陷落的很快。她開始不時地夢到周哲，開始暗罵自己這麼不爭氣的就向感情投降了。
和而今許多膚淺的青年男女比較，秦梓佳最與眾不同的是從不以自己的美貌作為資本。因此在度量周哲的時候也沒考慮過兩個人站在一起是否般配之類的無聊問題。更何況周哲也沒到慘不忍睹的程度。對於秦梓佳來說，難題在於她不敢完全肯定周谘所說的便是周哲所想的。
“我哥哥要不喜歡你的話，我周字倒著寫！”周谘在網上和秦梓佳聊天時以這樣的保證想打消秦梓佳的疑惑。
“你根據什麼敢下這樣的斷定呢？你哥哥也許隻是把我當作不錯的朋友而已。”
“姐姐，你對自己是不是特不自信啊？我得開導一下你啊！”
周谘將這樣一行字通過網絡傳到秦梓佳宿舍的電腦顯示器上時，捧著咖啡杯的秦梓佳掛著明媚的笑，越發覺得這個高中的男孩可愛。
“是啊！你幫助我來分析你哥哥的心態吧！好讓我能自信起來。”
“其實你大可不必，不自信的理所應當是我哥，但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告訴你吧。我哥跟你說話時的態度明顯和對別的女孩不一樣，他和別的女孩在一起時話特少，而且從不開玩笑。但在你麵前不一樣。還有，我問過他是不是喜歡你，他沒回答，那就是默許了，還有幾件事……”
秦梓佳雖然看不到周谘煞有其事地做“精密”的剖析論斷時是怎樣的一副表情，但還是在腦子裏勾絡出了一個一臉嚴肅的俊秀少年敲打鍵盤的畫麵。她放下了杯子用雙手托著下巴吃吃的笑著。
“梓佳，傻笑什麼啊？看什麼呢？”室友探頭問。
“沒事，看一個對感情問題頗有心得的專家在線講座呢。”
看客輕鬆的很，但另一端的作者卻在絞盡腦汁地進行著夾敘夾議、忠於事實又不乏虛構的艱苦工作。周谘絲毫不覺得這比應付方靈有時的無理詰問簡單到哪去。不過，他的努力倒還真不是白費勁。
天曉得周哲知道了弟弟暗中的行為後會作何感想。蒙在鼓裏尚不知已經被出賣了的周大少爺仍然為鍾善萍的遭遇而在心中打抱不平，同時為自己將來該做點什麼而寢食不安著。幾天來好事絲毫還沒有要降臨在他身上的跡象。
轉眼間到了聖誕節。晚上，除了老太太去了親戚家外都駐守在家裏。周谘在自己的臥室裏聽著英語；老周頭心血來潮，從床下翻出本已經落了二斤土的《中國一百個軍事家》在客廳徘徊苦讀，周哲則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裏買鈣片的幾個老年人心裏想著其他的事。
秦梓佳打來了電話約他吃飯。周哲正在家裏百無聊賴，何況是秦梓佳的邀請，於是受寵若驚之下欣然約好了見麵的時間地點。高興之餘擔心秦梓佳又帶著那神經兮兮的朋友。掐算著差不多該出門了，心裏打著鼓穿上了鞋準備出門。
“哪去？”周老爺子倒剪雙手，昂首矗立在客廳中央問。
“和朋友出去吃飯。”
“和誰吃飯啊？”周谘從臥室裏探出腦袋也問。
“秦梓佳。”周哲回答了一老一少的問題後轉身就要走。
“等等！哥，你就這麼頭不梳胡子不刮衣服不換的去吃飯啊？”
周哲扭過頭看了看穿衣鏡裏的自己，沒覺得有哪不妥，又回頭征求了老周的意見：“您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周谘不待老周發表意見衝過去將周哲拉回了屋裏。二十分鍾後，周哲人模狗樣香氣撲鼻的出了家門。
為了節約時間，周哲攔了輛出租車。司機的駕駛技術很嫻熟，選擇的道路也是理論上最快捷的路線，周哲一會置身於繁華的主幹道，一會又穿梭於狹窄的小巷之中，無論是何等高檔的汽車都被這輛半新不舊的出租車迅速超過甩在了身後，周哲在都市中體驗到了賽車的速度。到了師大門口，他懷著由衷欽佩的心情付了錢並給司機師傅上了顆煙。
“哥們，下次開車逆行時候慢點啊！現在警察抓得嚴著呢。”
抬頭看了看街對麵曾經屬於他的那個網吧，如今已經重新裝修換了新字號。故地重遊的滋味多少有點不大好受，他也沒什麼心情去找雷兵打招呼了，直接進了校門。
“來的這麼早？”自習室裏，秦梓佳詫異地收拾著書本。
“是早了點。”周哲承認，“要不你再學一會得了。”
“學什麼啊，看小說呢。”秦梓佳笑著指指已經裝進包裏的《路遙文集》。
“你那朋友呢？不和咱們一起去嗎？”周哲警惕地東張西望。防人之心溢於言表。
“你……有興趣叫上她一起？”秦梓佳目不轉睛看著他。
“不是，要是沒在就甭特意叫了。”周哲如釋重負，他很慶幸那個神色總是很怪異的女孩不在，壓根也沒打算招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