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稽是和伊耳迷一樣的黑發黑眼,據說是從席巴的母親那兒傳下來的血脈。“他是個天才,但不適合做殺手。”席巴說。他對自己的兒子和我一樣的了解透徹。糜稽對任何事物都有著強烈的好奇心,但一旦輕鬆地弄清楚原理,他的興趣很快便會消散,我很懷疑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值得他執著的存在。不管是拷問、抗毒或是其他的訓練,他總能很快上手並迅速厭倦。沒過多久,他對做殺手也厭倦了。我問他時他說,“我實在找不出堅持的理由。”他開始整天整天躲在房間裏泡在網絡上,很完美地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沒有什麼殺手才能的宅男。在這一點上,他和伊耳迷不同,在任何環境下他都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而小伊太傻太較真,常常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糜稽不需要我的關心,而伊耳迷總是讓我無法自製地感到心疼。
伊耳迷11歲時,他從街上撿回來一隻髒兮兮的小狗,洗幹淨以後,白色的蓬鬆的毛摸起來有著軟茸茸的質感。他想養它。我看見席巴皺起眉頭,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席巴不會允許的,我想。可是席巴默認了,他沒有阻止,卻更讓我心驚膽戰。我可以預料那條叫做小白的小狗即將成為一個重要的道具,用來斬斷我的兒子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溫情的利刃,我卻無計可施。
一次,兩次,三次……伊耳迷每失手一次,小白身上就會少掉一部分零件,那是心理上的懲罰。等到小白除了命什麼也沒剩下的時候,伊耳迷已經不會再輕易失手了。
可是席巴並不打算放過我的兒子。終於,一個任務讓伊耳迷幾乎去了半條命。他帶著小白逃了,連傷口都沒有包紮。席巴追了出去,回來後告訴我,伊耳迷親手割斷了小白的喉嚨,還有,伊爾迷覺醒了念。
伊耳迷躺在床上養了半個月的傷。其間我去看他。他很平靜地對我說:“媽媽,我殺了小白。”
我聽到了他的絕望。這樣也好,這個世界本來就不需要善良。不曾希望,就不會失望;不再渴望光明,就不會被熾熱的溫暖灼傷。我問他:“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嗎?”
“殺手不需要朋友。殺手也沒有資格交朋友。”公式化的回答,那是席巴對他的教育。
“不對哦。”我看著他死水般無波無痕的漆黑貓眼,伸出食指左右搖擺,“應該是‘殺手不需要弱點,弱者沒有資格成為你的朋友’才對。像我們這樣的人,要交朋友,隻能有兩種可能,一是你自己無比強大,強大到足以庇護所有你重視的存在,二是你的朋友足夠強,強大到沒有人可以把他當作你的弱點。所以,真正的錯誤是你太過弱小。”
“小伊,你要記住,”我加重了語氣,“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沒有對等的實力,就失去了平等對話的資格。就像你,如果你有你爸爸那樣的水平,他要對你的朋友下手也得掂量一番;就像我……”
“嗯?”
“沒什麼。”就像我,如果當初我比他強,現在我的兒子也不用在這裏受苦。
走出伊耳迷的房間,席巴叫住我:“基裘,你反對我對伊耳迷的教育方式嗎?”
“沒有。”我看著他,突然覺得很累。“我知道有些話光說沒有效果,也知道有些彎路不走不行。隻是雖然理智上讚成,感情上卻始終無法接受。”苦笑一聲,道:“你不用擔心,我隻是偶爾發發感慨,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個理性的人。”
“伊耳迷不適合做家主。”席巴環住我的腰。
我咬住下唇。這又是一句理智讚同而感情無法接受的話。要放棄他?在他已經受了這麼多的痛苦折磨以後?可是伊耳迷內心的脆弱在洞察一切的席巴麵前是個無法掩飾的缺陷。
“再給我一個兒子吧,基裘。”席巴將我打橫抱起,燥熱的大手在我身上燃起燎人的溫度。“乖,不要再想伊耳迷了……”我墜入情欲的旋渦,再沒有精力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