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鍾的和尚撞完了最後一次鍾,月禪寺附近的天色濃厚的如同潑了墨。
佛音嫋嫋,鍾聲悠遠。
溫以榆擦幹隨意的坐在溫泉旁,指腹間纏繞著的,是方才從沈佩瑤發尾扯下來的幾縷青絲。
他貪婪的將那縷發絲放在鼻尖輕嗅,眼底滿是瘋狂和侵占之色。
風塵仆仆趕來的秦霄賢脫下了夜行的黑衣,半蹲在渾身赤裸的溫以榆的腳邊,輕輕的替他揉捏著腿。
力度不大不小,加上少年掌間常年習武練出的老繭,捏起腿來很是舒服。
“瑤兒先前不願意投靠溫某,如今吃了這番大虧,差點連命都保不住了。”
溫以榆嗤笑一聲,珍視的將那縷青絲纏繞在無名指上,淡淡道:“陳明文還真是窩囊得很。”
陳明文是有個經商的頭腦,在這京城裏很快就打通了自己的人脈,也把鹽礦生意做的小有起色。
可他到底是一介商賈,沒有一點資本可以跟皇家對抗。
就連他的平妻無緣無故受牽連進了天牢,除了打碎牙往肚子裏咽也沒有別的辦法。
前幾日,溫以榆暗中托人送去陳府白銀五千兩,想買下那沈佩瑤的身契,可陳明文一口拒絕了。
後來經過三番五次的推諉,陳明文終於在美色和白銀裏選了白銀。
八千兩。
多餘的三千兩,就算是他溫以榆給陳明文的,對瑤兒在陳府這段時間吃喝用度的補償。
秦霄賢心中晦澀,卻不敢表於麵上,點了點頭:“溫兄待沈姑娘很好,阿賢想沈姑娘自是會感激的。”
“這番行事凶險,多虧了阿賢。”
溫以榆淡淡然一笑,俯身托起秦霄賢的下巴:“為了溫某所願冒死夜探皇宮,溫某感激不盡……阿賢可想要什麼?”
“阿賢別無他求,願為溫兄結草銜環,赴湯蹈火。”
秦霄賢曲起一條腿,單膝跪在地上,像是虔誠的信徒在跪拜他的神明。
位於深山中的月禪寺的一切歸於寂靜。
除了鳥鳴和蟲囈,就隻有雨水擊打在瓦片上,順著屋簷滴落在石板上發出的清脆響聲。
“沈佩瑤姐弟被人在宮裏擄走,皇帝定不會善罷甘休。”
溫以榆虛扶起秦霄賢。
他這番凶險行事也在賭,搭上了所有賭一個保全瑤兒的希望。
好在祁澈毒發昏迷,也給他尋了個空子在宮裏安排好了人手。
“不出三日,祁澈必定會找到溫某這裏,讓瑤兒和那沈玉書在此地休息一個晚上,明日一同快馬加鞭去江城。”
那日帝王的敲打,溫以榆並非沒有聽進去。
可事關沈佩瑤,他已經失去過了一次,就不想再行差踏錯。
“可陛下若是派人劫路,事情怕是要暴露。”
秦霄賢抬眼看了看溫以榆,繼而開口:“阿賢覺得,將沈佩瑤姐弟留在月禪寺,是最好安全的打算。”
溫以榆又何嚐不知。
這月禪寺就是個落魄的小寺廟,離京城尚有一段路程,又位於一處荒野山頂之上,平日香客寥無幾人。
更何況這裏住持的和尚慧心,是溫以榆曾經的故交,也能幫忙照拂一二。
“可若瑤兒不能相伴溫某左右…”
溫以榆的眼神陰鷙而狂熱,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容:“那對溫某來說,同死在天牢有何區別?”
*
而月禪寺的另一處廂房。
沈佩瑤眨巴著眼睛,盯著眼前尚在昏迷的沈玉書。
對於這個同胞弟弟,她並不是原主,談不上太多感情。
隻是自己第二次見到這個弟弟,細細打量一番,這沈玉書生的還真是好看。
可她今日聽劫了她的那未婚夫說,這沈玉書為了複仇,竟是入宮當了宦寵,又不惜與帝王以命相搏。
還有那陳明文,為了八千兩銀子就拋棄了她,果然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沈佩瑤有些頭疼。
這古代還真是可怕,她才剛適應這生活,就被那神經病皇帝莫名其妙的押進了天牢,真當是行差踏錯一步都能嘎。
本想著那皇後隻是想單純的和她結交,又想著原主記憶裏並沒有與皇家任何人見過麵,去皇宮應當沒什麼事情,說不定還能通過皇後打開京城貴女的交際圈,讓自己的酒樓生意好起來。
可事到如今,她才發現自己蠢的可笑。
從始至終,都是他人棋局上的一顆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