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老先生一直昏迷著,棠晚寧來的這天卻突然醒過來。麵容灰敗,已現死相,這最後的清醒不過是回光返照。
棠晚寧給他紮了幾針,讓他好受一點。痛苦減輕了些,老先生看著精神都好了許多,他靠在柳如雨的肩頭,說著她小時候的事兒。
柳如雨早已泣不成聲,當年他父親帶著她們來到這裏求學,老先生收留了他們,還將自己養在膝下,讓她讀書明禮,學會一技之長。
他常說自己年輕時太執拗,醉心學海,到老了孤寡一人,拿她就當自己孫女看待。還說她父親和他年輕時很像,恐怕有一天會後悔。
果然如他所言,父親一心撲在機關術上,娘親忍受不了他的冷漠,獨自離去了。後來父親也走了,臨去前將她交給老先生。他們爺孫就這麼相依相伴走過許多年。
嶽老先生喘息明顯變急,柳如雨慌亂的不知所措,棠晚寧上前給他拍拍後背順氣才好了一點。兩鬢蒼蒼的老人仿佛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最後平和地交代著身後事。
“如雨,我走後,你自己多珍重。去找你父親也好,留在書院也行,都看你自己的選擇。可惜了,爺爺還沒看見我們如雨丫頭找到如意郎君呢。你別擔心,爺爺……爺爺到了地下會保……保佑……你的。”
柳如雨大哭一場,最後不得不將他的屍體親自燒毀。她自私了一回,讓棠晚寧看著書院的人,自己去收斂骨灰。
抱著小小的壇子回來時,滿是藥材的桌案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
“吃飽了,好好睡一覺。如雨姑娘,還有很多人需要你。”棠晚寧交代了一句,就匆匆忙去了。
這天過後,她們之間的距離仿佛近了不少。但麵對的形勢依然沒有好轉。
兩人幾乎沒有休息過,得病的人痛不欲生,都乞求能紮一針讓他們睡過去。也有人實在痛苦煎熬,讓棠晚寧能給一個痛快。
柳如雨不忍心地替她說話,“醫者的手是用來救人的。”
棠晚寧攔下她,平靜地答應了,她早做過比這殘忍無數倍的事兒。她才不是什麼救人濟世的醫者,用那些人的話來說,她是個冷血女魔頭才對。
隻是不知為何,她施針的手卻不聽使喚,抖個不行。柳如雨握住她的肩,幫她穩住身形,那人終於如願以償,臨走時,他說了句謝謝。
每天這樣的事情都在上演,幾乎每隔一個時辰就會有人死去,書院裏躺著的人慢慢在減少,可她們卻感不到絲毫輕鬆。
吃藥是徒勞的,紮針睡過去醒來還是會痛苦,似乎前麵隻有死路一條。
深夜的書院仍舊燭火通明,外麵也有人舉著火把忙忙碌碌,燒屍體的煙一直沒停過。
棠晚寧捧著醫書,看著看著頭一歪,差點掉下椅子。她揉揉眉心,打起精神來,接著看書。
有人給她披上一件大氅,她攏了攏,道了句謝。柳如雨坐在她旁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燭火跳躍著,昏黃的燈火映照得她的身形明明暗暗,半張側臉足以驚豔世人。
“我真的看不懂你,”柳如雨直勾勾地盯著她,妄圖通過麵容知曉她的內心世界,“明明是個心軟的人,卻答應那種要求;不懂醫理卻能使出一手好針法。”
那天她給翠蘭嫂子紮的穴位是天突穴,雖然能使人無法言語,但時間很短,但凡人情緒激動一點就能衝破。而項部的啞門穴明明是更好的選擇,她卻沒有這麼做。
棠晚寧輕笑了一下,平淡地說:“我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如雨姑娘不必花費時間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