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在京城見宋越洲,也是最後一次。
不是因為後來沒見過麵,而是因為,華國舉國南遷了。
元平三年的七月初四,華國割長安及往北三座邊城土地給齊國,賠款兩億兩白銀,讓出都城,舉國南遷,定都臨安。
“無怪乎那群狗賊說‘漢家小兒 從此不足為懼矣’”作為將門女郎,聽聞此消息時林清漪都想再去提槍殺一圈齊人。
但她不能,有的人活著,是為了死去的人,。
那天過後,她見到了林家軍冒死護送來的父親屍體,聽說城門卯正三刻剛過便被齊兵攻破了,林家軍以血肉之軀圍成人牆,一直戰鬥到無人能起。倒下的屍體,都堆了半人高,從城門到街上,足足鋪開一裏地。
而鎮國將軍身上中了數箭,就倒在城牆之上,若不是身邊親衛一路躲避追兵,拚命護送屍體,隻怕連全屍也難以保住。
欽天監算了日子,原本定於七月初七遷往南方的新都。因為鎮國將軍新喪,竟生生耽擱下來,長安城裏沒一戶人家離京的。
停靈三日,林家的門檻都快被前來吊唁的賓客踏破,期間連小太子都來了一次,帶來了昭文帝的賞賜。林清漪又是守靈又是接待來客,已是肉眼可見的疲憊起來,但她唯有強撐。
到出殯那日,長安城裏自發來送葬的隊伍是怎麼也望不到頭,抬靈的每次走過一個巷子,就有老百姓聽說是鎮國大將軍出殯,忙跟上要來送一程,越走,隊伍越長。
一直走到城門口,林清漪老遠就看到齊人的旗幟豎在廣寧門門樓上,城門邊把守的士兵也換成了齊兵。
這幫畜生!她握緊拳頭心中暗罵。
但她無可奈何,長安城已經被昭文帝讓給齊人了。齊人的士兵把守城門,這些天以來隻允許一些在名單上的世家遷去南都,尋常百姓,都是隻出不進。
她雖然看不慣齊人,但眼下送父親下葬要緊,她便是再衝動也不會在這裏找事。可她不找事,不代表齊人看見“鎮國大將軍”這幾個字會視而不見。
剛走到城門前,林管家遞上出城文書,話語間帶著幾分客氣“二位軍爺,我家將軍今日出殯,煩請打開城門,我們一個時辰後便回。”
其中一個齊兵不懷好意的笑笑,兩人對視一眼,“噌”地一聲拔出刀來,“照理來說如今是不讓進出的,但你們的將軍剛死,我們也不能攔,這樣吧,棺材打開來給我們檢查一下,就讓你們出去!”這人的漢話稱得上流利,說起來像模像樣,但聲調聽起來卻是粗嘎難聽,話音一落,身後的林家眾人都是怒目而視。
林清漪身後的霜降向來是個膽子大的,當下指著這人罵道:“放肆,你敢對鎮國大將軍不敬!”
“又不是我們的將軍!”那守衛嗤笑一聲,“如今這長安城,可是我們齊朝的地盤,你們暫居在這裏,要是偷走了我朝的財物裝在棺材裏偷送出去,這可怎麼是好?”
他走兩步,越過站著的林管家,那刀指指抬著的棺材,笑得一臉挑釁“別跟爺廢話,快點,打開!人都死了,他娘的有什麼不能看的。”
“你!”林清漪怒上心來,再也站不住了,抽出袖中的短刀就想向上前。
“住手!”城牆之上,突然傳來一道喝止聲,隨聲而來的是一枚暗器。
那暗器不是衝著林清漪而來,而是朝著守衛手中那把砍向她的刀。“叮”的一聲,暗器狠狠擊中刀背,守衛虎口一麻,脫力鬆手。刀跌落在地上。他顧不上刀,忙撲通一聲和另一個守衛一起跪下,衝城門上磕頭行禮。
“王爺饒命!”
王爺?林清漪停了動作,抬頭向城門上看去。
城樓上一男子身穿齊朝服飾,一身黑袍被風吹的獵獵作響,居高臨下地看著林清漪這個方向。隔得遠,卻依舊看得出這男子身姿挺拔,氣度不凡。比氣度更奪目的是他近乎妖冶的麵容。世間少有男子容色如此逼人,他膚色勝雪,被黑袍襯得更白上幾分。一雙丹鳳眼透著森冷,薄唇抿著,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