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一時沒說話,也沒丟開小芝的手,隻是冷冷地看著她。小芝一臉天真自然,似乎並不是故意引郭芙誤會,她那軟軟的小手因急著趕路而冒著熱乎乎的汗,郭芙握著這隻手,感覺出她的確很放鬆,一點兒也不擔心她會因惱怒而對她不利。
“楊大哥從前住在這裏?”何棠走上前來,望著這滿目熟悉的景色,既震驚又無奈,還有一絲難言的苦澀。這一路上,他和郭芙各懷心事,竟是沒有察覺兩人在小芝的帶領下,向著來時的路走,最終繞回到了這片熟悉的景致前。看著眼前的茅屋,一時百感交集。這間屋子承載著他最真摯純潔的感情,最溫柔平靜的回憶——少年和心上的姑娘獨處了那麼長又那麼短的三個多月,享受著她溫柔細心的照顧和嗬護,有一種隱秘而雀躍的幸福。
這間屋子卻又是碎裂他的夢的地方。在這裏,他曾含蓄地表白,毫不意外地看到她眼裏臉上無言的拒絕與為難。不是早就料到了嗎?為什麼還會這麼心痛?他全心全意地盼著她每天都開懷快樂,又怎麼會讓她為了他的心意而愁苦為難。為了驕傲和自尊,也為了不因他的淑女之思使兩人從此有一層尷尬的隔閡,他情願順著她意與她結拜。
長痛不如短痛,斷了這份癡念,也好。他是這樣想的。
可是苦苦壓抑並不能阻止心內野草般瘋長的情愫,在這裏寧靜的三個月間,他一天比一天更心動,也一天比一天更心痛。她離他那麼近,近到一伸手就能夠到,卻又離他那麼遠,遠到他不能以男人的身份拉著她的手,抱她在懷。
從此以後叫她“姊姊”時,他的內心再不能如山間初識時那般平靜。
三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們了解彼此,當他聽她說起往事,也曾為她口中風景如畫的桃花島而心馳神遙,也曾為北丐西毒這天下兩大宗師高手在華山上的驚世比武和同歸於盡而驚歎喟嗟……他為她的精彩人生著迷——或者其實不管她說什麼,他都對她的生活充滿向往,恨不得自己能參與其間,哪怕明知道那隻是過往。
而她心心念念要找的那個人,雖然她沒說什麼,但隻言片語間,一切都是那麼清楚明澈,像是陽光下碧藍的水麵,一眼見底。看見她說起那人時臉上複雜的神情和眼中的繾綣情意時,他的心碎了。
沒想到,這承載著他的快樂和痛苦的屋子,竟是那人住過的,還就那麼巧,他前腳走,他們後腳就住進來了。這,究竟是有緣還是無緣?
郭芙也在想,為什麼就這麼巧?為什麼又這麼不巧?她忽然覺得很累,大概是之前想得太多,情緒起伏太激烈,現在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疲憊的同時,從心底湧上一股深深的厭倦。
這一場歡喜一場空,讓她的心空落落的疼,卻又忽然產生了一種自厭與疲倦。厭自己把時光和心神如此耗在對一個男人無窮無盡的尋找中,倦了這樣不依不饒的堅持。
她的情依然係在那一個人身上,她的心依然堅定不移,隻是她開始感到累了。
郭芙撮唇打了一聲呼哨。小紅馬前些日子自己找到她,她知此馬通靈,也未加約束,這時又不知跑哪裏去了,山深水遠,一時竟沒有像往常那般及時出現。郭芙心情低落之下,也沒向村人告別,隻低低對何棠道:“走罷。”鬆開小芝的手,向著下山的路行去。何棠對她向來依順,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廢話什麼,小芝卻急了,大聲喊道:“姐姐,姐姐,等等我!”努力甩開兩條小斷腿追上去,見郭芙不理會她,又叫道:“你答應過的!你得說話算數!”
郭芙感覺得出小芝不是真心依戀她,隻是看中她高強的武藝,趁著她心亂如麻的時候故意語焉不詳地用近乎欺騙的手段套取她的承諾。她雖不會與之計較,不過還是有些不快。這個孩子大膽倔強,還有著一點狡猾的心計,並不是個乖巧的討人喜歡的孩子。她剛開始還隻是疾步行走,聽到小芝叫嚷著讓她履行承諾,那種帶著脅迫的強硬語氣令她心頭一堵,幹脆施展起輕功,如一溜青煙般眨眼飄到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