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鼻子老人先是愕然,接著茫然,緊跟著哈哈大笑,單手扶起他,“小子,你這是在病急亂投醫,你看我像個神仙嗎?”
爐火餘光之下,那老者一頭白短發,白胡子拉渣,芒鞋大褲衩,袒胸露乳,雖說不修編幅,舉指言談中流露出一股凜然正氣。
阿讓料這老者來頭定不簡單,剛起身,紅蛛卻撲通跪下了,“老爺爺就是大神仙,不然怎麼跑那麼快,也不怕燙。我不想死,求老爺爺救救我。”
老人另一隻手扶起她,嗬嗬笑了,“小女娃也起來吧。你們定是誤會了,老頭平生好口中之物,天生一支狗鼻子,此次進山采藥,已然十幾天沒見過葷,方才在穀外聞到香氣,便急匆匆循香逐味跑過來,至於我這手…”他舉起手給兩小娃娃瞧瞧,但見他十指一層金黃老臘,像個老煙鬼的手指。
“這可不是什麼神仙之手,老頭早年是一處仙道學院的丹藥師,後來因靈修所用丹藥可以工廠化生產,老頭子便失業了。這手不怕燙,便是那些年煉丹練出來的。世間哪來什麼神仙,老頭子叫任九霞,不過是北寮書齋一介看門老頭,沒想到今天當了一回神仙,兩個娃娃倒是有趣,哈哈哈…”
那爽朗笑聲,一身浩然正氣震爍山穀,聞之一笑可解千愁。
倆小一左一右,和老者重新坐下來。
阿讓甚感失望,也沒胃口吃肉了,總覺得這老頭子不是神仙,也定然是方外高人,便沒話找話和他拉起家常來,“老爺爺怎麼會到此處?”
任九霞嚼著肉,拍拍竹筐,“采藥來了。北寮書齋那些校董們聽說今年覺醒靈識的小孩特別多,各仙道學校都擠破頭,便跟著蹭熱度,這學期準備也開辦仙道初級班。那破學校要老師沒老師,要儀器沒儀器,課材都沒一本。校長見我以前是煉丹師,便把我拉去湊數,開了個仙道煉丹專業班,那不是在坑人嘛!老頭子本就是懶散之人,念在校長當年收留我,給了我一處安身之處這份機緣上,隻好應他了。既然接了這根令箭,總不能誤人子弟吧,隻好來山裏采些藥材去當教材嘍。”
聊起北寮書齋,阿讓意興盎然。
這北寮書齋是麻村,仙逸村,牛家坉,八碟子,老北寮幾個村落合辦的一所村辦小學,在北寮書齋舊址上蓋了三幢教室,地方倒是挺寬的,排名卻還比不上北寮中學。
因仙逸村出了朱家一個大族,出的錢也最多,便獲得學校冠名權,很早之前便改名仙逸學校了。
隻是北寮書齋是早年北寮鎮有名的三所書齋之一,本就在老北寮村地界,曆史悠久,文化積澱深厚,兼之其他幾個村落不服叫仙逸學校,當地人還是習慣叫它北寮書齋。
阿讓天生好武厭文,小媽在他三歲時教他背古詩,逼急了,他就喊頭痛,罵那是在殺豬,每次和小媽路過聽到裏麵的殺豬似的,更是心生厭惡,又不好得罪任九霞,索性便沉默吃他的王八肉。
紅蛛嚼著那塊烤餅,若無其事的,她的病爺爺都說無藥可治,本來就不抱希望,又何必去在意一個假希望。
她此刻心情是活一日可以開心一日,就算是掙一日。
她偷眼看著任九霞,不時咯咯捂嘴偷笑。
任九霞斜給她一個滑稽的怪眼,“娃兒,笑啥呢?”
紅蛛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九霞,哪有大男人取這個名字的?!”
任九霞丟了一塊肉進嘴裏,叭嗒叭嗒嚼起來,呷一口酒,嗬嗬笑道,“小女娃有所不知,老頭在家裏排行老九,爹媽在前麵生了八隻小茶壺,一直盼生個女娃,見出來還是茶壺,一氣之下便給我取了個女娃名字。”
紅蛛似懂非懂,瞪著大眼睛好奇問道,“媽媽不是隻會生小孩嗎,怎麼生得了小茶壺,可以拿來泡茶嗎?”
任九霞嗬嗬笑了,“那是鄉下人對生娃的叫法,生了男娃呢,弄婆就會喊,恭喜東家,是隻小茶壺,若生了女娃呢,弄婆就會喊,恭喜東家,是隻小貝殼,”
“弄婆又是什麼?”她本想說那東西說是小茶壺小貝殼也不像,又隱隱覺得女孩子不好說這些。
“弄婆就是以前幫人家生小孩的醫生。”
“生小孩不是應該去醫院嗎?”
任九霞伸手摸了摸她的亂發,“似你這般十萬個為什麼問下去,可得再煮一鍋王八肉了嘍。娃,我看你氣血兩虛,命在須臾,你卻漫不在乎,小小年紀便堪破生死,這份心境實在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