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泥盯了一眼,奇道“平日咱們也熏衣服焚香,卻沒聽過這個香,難不成真能辟寒嗎?”
鄧菁道“《香典》有雲,辟寒香乃丹丹國出產,在室內焚燒,暖氣將會從室外而入,隻是在書上一見以為是胡謅,卻真有此香。”說著便吩咐要去拿香爐焚燒。
雲泥笑著道“少爺您傻了嗎,如今是夏日,便真能將暖氣引進來,咱們也沒感覺呀,還白白浪費了這幾兩香。依奴才看,等過幾個月到了冬日,外麵落了雪,咱們在堂屋的香爐裏焚上這個香,再將門打開一個小角,那時便知道這香是不是真了。”
鄧菁點了點頭表示讚賞地道“好小子,說的不錯,將這個好好放在我放貴重物品的箱籠裏,你細細看了,裏麵還有什麼和這個串味的物什,若有便拿出來,隨便找個地方放著。”
雲泥剛想接了吩咐去,又隻見鄧菁道“先慢著,那個箱籠我許久不開了,怕是潮濕的很,你拿東西熏熏那裏麵的濕氣,再放進去。”
雲泥才笑著應了自己去了。
晚間,雲鷗將帳子放下,熄好各處的燈,自己便在臥房旁的碧紗櫥上歇下。
帳內,鄧菁卻是未得安眠,一年一年的大了,好像自己的心也越來越細,白日縱然賓客紛紛,賀他及笄之喜,卻真正為他的又有幾個。自己已經及笄,父親便會為自己挑選妻家,可是若是不能得嫁七殿下,那還有什麼意思呢?可真正到了那時,自己有反抗的餘地......亦或者是有反抗的勇氣嗎?
鄧菁心下細細想著,一點一點細細地猜著何婉對他是否有意。他想著每年生辰、抑或是去了別的地方都會給他捎來新鮮玩意。但又想到七殿下身處皇家,又能憑自己隨心所欲嗎?她生父身份低微,在她很小時便離開她了,雖然和君照顧她照顧的很好,但是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父親啊.....
是啊,不是親生父親......鄧菁思緒飄到兒時,因鄧府家教森然,齊國夫人鄧尚認為隻有正室宗夫才能教養好孩子。隻要側室有所出,便都要抱在正房羅氏那養著,鄧菁兒時便是如此。所以鄧菁小時候還以為自己是羅氏生的,待到七八歲有點年紀,卻也能聽到些言語說“謝叔父才是你的生父。”自己隨著年紀漸長,心思也愈發細膩了起來,看見羅氏待哥哥與自己還是有區別,心中懷疑起來,但是兒時倔強敏感,鼓著氣偏是不信。
既有生父卑微羞愧不想相認,也有不肯相信羅氏是真的不愛他。以後便是誰說便要罵誰。那年在小花園裏蕩秋千,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僮圍著他,在後麵推著他,笑容洋溢在秋千上、花園裏。
鄧菁早已看見一個身量細長,著淡藍錦袍的男子捏著帕子在遠處望了一會,似是鼓起十分勇氣然後才走了過來。小小的鄧菁隻覺得他笑的好看,這是不同於羅氏或者那些年長老爺的笑,那是陽光下的桃花,粉意枝頭,溫柔無邊。他拿出錦帕擦了擦鄧菁額上冒出的汗,拿著塊糕點蹲下對他笑意盈盈地道“好哥兒,嚐嚐叔父做的糕點。”
旁邊杜叔叔跟自己說這是他的生父謝氏,鄧菁生氣地將糕點打落,對上那滿懷希冀卻又馬上暗淡的如枯葉的眼神,鄙夷地道“我不認識他,他才不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是老爺。”
年少的鄧菁不曾想到自己的這一番話對失去自己孩子的父親打擊多麼巨大,謝氏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說,他笑容凝固在臉上,卻又仍就扯著笑容。手也僵在原處,身體卻止不住地顫抖。柔弱的身肢仿佛霎時間四分五裂,隨著春日的微風吹落的四零八散。
回過神往後走了幾步呆呆地看著他蕩秋千,看了一會又落寞地從假山後離去。鄧菁小時候看到那一幕還沒有感覺,隻是些許觸動,仿佛能夠感覺到眼前人的悲傷。這段記憶深刻存在腦海裏,等年紀大些每每回想,想到那假山後一抹落寞的藍,總是心撕裂般的痛。
再大些,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卻又害怕母親責怪,忌憚著羅氏不敢多去探望。幾年後,他就病死了。他的死亡沒有帶給齊國夫人府任何的波瀾,隻是區區一個侍死了,齊國夫人甚至隻來看了一眼。他就如那年的秋葉飄入水中,帶不來一絲痕跡。
卻沒有人知道,一個少年在深夜低聲啜泣,淚水打濕了枕衾,留下斑斑點點的痕跡。
自他死後,鄧菁便清醒的知道再也沒有父親了,盡管羅氏將他照顧的很好,但是那種血溶於水的親情永遠不再了......
想著想著,金線曇絲枕套已經打濕了一片。她.....應該也是一樣的吧,我們命運如此相似,以後的命運可還能糾纏在一起?若命運眷顧他?卻又沒人願意為他做主,這又是什麼道理?如此想著竟是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