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家的老宅在古北，妥妥第一代富人區中最隱秘的深處。
老別墅不算很大，兩棟連通，也不逾千平，但維護得很好。丁香和橡樹包圍中，綠蔭濃榮，鬧中腹地的一隅靜地。
宋止航的車駛入私人環島時，大門已豁然敞開，樓上的媽媽和家丁們立時被安保通知：
“南少爺回來了。”
南少爺這個名字，在施宅，就等同於施老爺子的“小祖宗”，二房的那一個孫子是“小少爺”，而施南征是“祖宗”。以至傳到外麵，本城被他的乖張冷酷得罪過的同輩們，都叫他，南祖宗。
他把車停進車庫，這是老爺子送他的25歲生日禮物。車庫裏還有三四台，也都是各種名頭的禮物，因為知道他喜歡機械設計，老爺子就都送概念款，豪擲千金隻為討這個祖宗的歡心。
其實他很少動車，回來也就偶爾玩一玩，男生嘛，看見車這種玩具，還是會手癢的。
但在帝都，他隻有一輛自己買的國產電車代步，很多時候出門還會去擠地鐵，特價拚車，那樣的生活他更自在。
一層廚房已經忙碌起來。
見施南征這稀客回來，知道老爺子保定要八盤八碗開這餐來招呼這個寶貝孫子。兩個婆子兩位媽媽已經把最好的食材拿出來準備，私廚得信已經驅車往這趕來，10分鍾後他的十八般武藝全都得使上，此刻他正在車裏絞盡腦汁構想菜色。
家常菜，重點是“家”，卻不能真的尋常。要做出家裏的味道，但要勝過外麵五星飯店的飯菜，這一席才能讓老爺子滿意。這私廚能高薪在施家待那麼多年，這點道理是透徹的。
“他是長孫，長孫！舊時長房長孫那是與別人不同的，不是你們現在這樣能胡亂安置的，那是家裏的正主子呢。”這是老爺子常常跟身邊人強調的家常閑嗑。
他雖在上海起家，卻是地道的北京出生，據說祖上和過去的皇親國戚還有些血緣，越老越懷念兒時那些舊俗風土，越守舊。
所以，老爺子雖素來和藹，看著慈祥，但誰都明白他的意思一點馬虎大意不得，一則，施家的掌權人仍是他；二則，若說施氏新地集團在內在外的人品威望，他的兩個兒子的確遠不及他。
傭人看南少爺兩手空空，連個簡單行李都沒有，悄悄皺了皺眉，這怕是又隻來站一腳就走？
可是四層的臥房現在已經緊鑼密鼓地開始打理了。從房間的香氛到浴缸旁邊的浴巾都要新換一遍，恭迎這位祖宗今夜就寢。
宋止航沒做停留，聽了陳媽通報完，直接去了老爺子的書房。
他踱上樓梯，長身玉立的背影讓陳媽嘖嘖感歎：“這又高了，這氣度貌相比阿拉爹更勝一籌。”
書房門來著，這間屬於商業耋老的書房，並沒有暮氣沉沉，堆疊浮誇，反而簡單明亮，相當現代化。
除了幾壁藏書外，其他一應俱全都是智能設備，語音識別，ＡＩ自動化，清爽時髦得甚至有未來感。
據說這是宋止航20歲時看上的一個家居智能化公司的最新定製係列，老爺子聽了他當時頭頭是道，清晰縝密的市場分析和盡職調研，就投了天使輪，如今這家公司已經在科創板風聲水起，施氏作為控股股東，極有望在未來大賺一筆。
書房外是一個陽光房，施老爺子下午和傍晚喜歡待在那裏，曬曬太陽，看看夕陽。
宋止航一進去就聽見了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聲音：
“南征來了？快過來！爺爺看看你。”
宋止航穿過房間來到一室幽蘭和盆栽的藤椅邊，沉靜地坐下來，恭敬道：
“爺爺身體進來可好？”
“好得很，等著你呢，你什麼時候來接了我這個班，我才敢身體不好呢。”
宋止航聽完含笑不語，乖順地拿起桌上早已沏好的茶，給老爺子斟上，端到他手裏，又給自己斟上。
“我聽聞，你有了個女孩兒？”
老爺子細細打量著這個孫子的臉，不經意似的淡淡問。
宋止航的動作細不可察地頓了頓。
“我孫子這樣的人，這個年紀，有幾個女孩兒太正常不過。現在的女孩兒聽說都主動得不得了？”
“沒有，爺爺，我沒有女孩兒。其實這幾年我都不想涉及私人問題，包括……”
宋止航臉上不著聲色，輕輕放下茶杯，斟酌著句子，說得很慢。
“包括聯姻？”
老爺子知道他遲疑什麼，幫他說完。
老人啐著茶湯，思忖片刻，也垂下眼瞼，無波無浪的喂了孫子一顆定心丸：
“我們施氏還不會落魄到要靠兒女婚事來生存發展，我不曾強求過他們的私生活，他們願意愛誰便愛誰，想娶誰便娶誰，他自己就娶了兩個都離了，他們沒有權利來強迫你的婚姻。”
宋止航聽到這裏，倏然抬起頭來看著老爺子。
他沒想到會聽到爺爺親口口諭，保全他婚姻自由。
他一直以為這次和潘家的訂婚是老爺子授意這樣安排的。這也不奇怪，大家都明白，大家族都講究強強聯盟，門當戶對那一套，而且他們現在和潘家結盟確實是掃清了潛在的障礙，化敵為盟有利無害。他以為父親這麼強烈地推進此事，是為了討爺爺歡心，看來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