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爸他從去年春節就在和潘家再三討論聯姻，現在S城幾乎人盡皆知，我昨天，是迫不得已才那樣鬧……”
宋止航心知肚明以老爺子的手段，昨晚的事他應該已了如指掌，才會開口問自己。
“那，那女孩不過是逢場作戲？”老爺子盯住核心不放。
宋止航聞言仍垂著眼，睫毛輕微顫動間，讓他的整張臉一瞬露出孩童般的脆弱憂鬱。
幾秒鍾，就這幾秒鍾，老爺子已然明白些什麼。
陳媽正好這時候，輕輕敲了下房門，小聲問：
“可是老時間布菜？”
“準備好了就開餐吧。”老爺子回應。
陳媽說好，立刻下樓去安排去了。
老爺子又看了孫子幾眼，沒再追問，隻說：
“來，陪爺爺好好吃頓飯，孫子大人了，爺爺也老了。”
“爺爺不老，爺爺什麼時候都精神煥發，不比常人。”
“是嗎？哈哈哈，年輕的時候是的，尤其是在女孩麵前。”
宋止航也被老頭子逗笑了，兩人一起下樓，爺孫兩長桌的一邊挨著落座，愉快安靜地吃了一餐豐盛的晚餐。
私廚在一邊悄悄地觀察，從他們的空盤率來看，應該還算滿意。
他發現，南少爺對那一客桔汁蝦球很感興趣，吃了很多。一旁老爺子最喜歡的山韭起陽蝦也夾了幾筷子，還有那盅蛋液絲瓜蝦湯想來也很順他的口，竟喝了兩碗。
往常他回來吃飯，都不大主動動筷子，都是老爺子或陳媽給他夾，也吃的很少，搞得這私廚大神哈氣米都沒能摸不清他的喜好。
原來南少爺愛吃蝦啊，他記下了。
老爺子似乎也覺察到了這個，席間應該是心情暢快，還說起了個舊故，他夾了箸山韭起陽蝦放到宋止航盤子裏時，說：
“你知道爺爺為什麼愛吃這個？”
宋止航沉吟，望著菜搖了搖頭。
“這個菜是你奶奶發明的，我愛吃河蝦，可是河蝦太寒，那時候我人到中年，身體欠佳，不能吃太多寒涼的，她就用韭菜來爆炒，去河蝦的寒性，我才可以在出梅入伏的潮濕季節經常吃。”
宋止航聽著，很認真，不自覺抬頭朝牆上掛的老爺子和老夫人的那張照片看去。
那婦人眉目婉約，五官秀麗，看得出年輕時生得很美，而且氣度淡雅高貴，受過良好教育。他記得老爺子說過，奶奶其人是學鋼琴的，琴彈得極好，差點就留在國外做鋼琴家了，是爺爺硬給娶回家來做夫人。
老爺子有些感懷，接著柔聲道，像在自言自語：
“她過身後，我再吃這道菜就別有一番滋味了，見物如人，很懷念啊。”
陳媽聽得輕輕抹了下眼角，隨道：“怪不得老爺子最愛這個菜。”
宋止航沒作聲，隻是默默給老爺子也夾了一箸山韭，然後從陳媽那接過茶壺，給爺爺斟滿漱口的茶。
他的沉靜性子，老爺子十分欣賞和喜歡，凡事不快於嘴，榮辱不驚於色，這樣的人都心裏門兒清，是男兒本色。
其實這時，宋止航心裏想起了別的事，不覺自己暗自一驚，不形於色，是掩飾內心的不安。
他今天怎麼吃的都是蝦？每一筷都落在有蝦的菜上。難道是因為……顧一龍愛吃蝦麼?
她愛吃各種帶蝦的菜式，和她吃過幾次飯就能知道，滑蛋蝦仁，蜜汁蝦球，火烤大蝦，就連外賣也愛點茶餐廳的水晶蝦餃，和海鮮炒飯。
睹物思人？像老爺子一樣，因為思念都能愛上一種食物？！
快吃完的時候，老爺子發覺孫子盯著自己的手指怔怔地看了一會，又垂眼看著盤裏的蝦發了好一會呆，然後又不時看看表，看看手機。
不同於他平日的沉默寡言，這是明顯的心緒不寧，有事掛著的樣子。
8點多，他們飯畢去後院走了走，老爺子終於問道：
“要走？不在這兒住？還是要回京？\"
\"要回京，爺爺，明早有個重要的項目會議。”宋止航誠實回答。
“那走吧，別誤了飛機。”老爺子停下步子，並不強留。
等到孫子回房間換了身衣服過來告別時，老爺子才十分憐愛地拉起他的手，用力地握了握，緩緩道：
“若是，若是真有動了心思的那種女孩兒，可以帶回來給爺爺看看，不用管你爹，你喜歡的，爺爺都喜歡。明白？”
宋止航聞言，吃了一驚，黑黑的眼珠子盯著老爺子看了看，怔怔答：“好。”
施家，他最親近的人確然是老爺子這個爺爺，但他也知，若說收買人心，施家老爺子的道行也是無人能及的。
待他走後，陳媽來後院風亭裏給施老爺子添件披衣時，隻聽老人望著荷塘月色自言道：
“那孩子，可憐，讓他舒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