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叔愣住,現在換他一時回不過味兒來。聽在他耳中,這麼高興的事兒,宋止航怎麼說得一點喜悅都沒有。
宋止航再抬起頭,視線已靜如止水,顧一龍卻像被燙了似的,瞬間垂眼,也去動手吃蟹。
宋止航卻已經從桌子對麵將那隻拆好了的蟹推到顧一龍麵前,與她的互換。
待他繼續拆好了這另外一隻螃蟹,柴叔才終於笑起來:
“這是大好事啊,柴叔都聽傻了,這止航做什麼事都又快又恨的,我哪能想到他這一會兒就把婚都求完了?”
顧一龍一直低著腦袋,望著那隻冒著清甜濃香的煙火氣的螃蟹,眼睛慢慢潮了。
柴叔看看宋止航,又回頭看著他這個清秀絕麗卻一聲不發的未婚妻,這倆小孩兒倒是一個味兒的。
柴叔知趣,探頭輕聲對顧一龍說:“他從沒帶過女孩給我見過,你是第一個。看來也成了最後一個。”
說著就又笑盈盈地退出了房間。
老屋內重回安靜後,須臾透出股子陰冷寥落。
顧一龍舉起小勺,努力想發出點響動來,雖沒食欲,但是她隻能佯裝吃蟹,她不想被他看清臉上的神情。
幾分鍾過去,宋止航安靜地看著她一點點吃掉那一碗蟹。
“好吃麼?”他冷冷問。
顧一龍仍垂著眼,不抬頭,輕聲答:“好吃。”
宋止航將他麵前一點未動的那一碗又推到她這一邊。
“你吃吧,我還有事。下周你安排幾天和我去上海,把儀式辦了。”
聽到他窸窣起身的聲音,她才抬起頭來,一雙潤濕的眸子對上他的視線。
猶豫片刻,他還是問出了口:
“你為什麼同意?”
提的是他,問為什麼答應的也是他,他平日裏的邏輯呢?
顧一龍輕輕閉上了眼,輕到她眼眶裏的滲出的潮濕重新浸回眼底。
“你查過我,應該知道為什麼。三叔當年非法占有我家的數額估值就是一億,你是故意的。”
停頓後,她反問:
“我也明白你為什麼要結這個婚,還問什麼呢?”
宋止航眉頭一蹙,下頜繃緊了,他用舌頭頂了頂後牙,低沉道:“你嫁我,沒有其他原因?”
顧一龍立刻回道:“沒有。明碼標價,誠不我欺。若我說別的,才是不知羞恥。”
宋止航垂在桌沿的手不自覺握緊,好半天才鬆開來。
他今天本沒打算求婚的,但看到她低眉斂目與自己坐在一處吃飯的樣子,見她滿眼嬌羞望著自己的瞬間,還是想試試,看看她的心可會渺茫為他所動。
是他越界了。
宋止航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直到穿過兩進院門,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他手機已經震動了很長時間,他接起來。
“求婚了?因為你那個姓施的爹?”是宋子棲的聲音。
他說話就很像這位母親大人,直來直往,沒有迂回。
“那邊幾點?”宋止航岔開話題,不予表態。
“我不同意。無論他開出什麼價碼,我都不會拿我兒子婚姻做代價。”
宋子棲卻表了態。
宋止航終於疲憊地閉了閉眼睛,把手機貼近臉,沉吟幾秒說:
“媽,我不是為你,我也不會拿婚姻當兒戲。我的事,我自己清楚。”
宋子棲在那邊也沉默了半刻,像是懷疑,又像是篤信。
“你不是跟媽說,你不相信婚姻嗎?”那邊的聲音傳來,有些遲疑,還有心疼。
宋止航看到四周圍牆上空,漸漸暗下來的烏雲,他在天井中仰起臉麵向高高得天空。
忽然滴滴答答的雨已經落下來。
“媽,下雨了,我還得趕回城裏有個局,不說了。”
宋止航掛了電話,坐進車裏,隻躊躇了半刻,一腳油門踩下去便獨自先走了。
進了二環,茫然地在最擁堵的高架上繞了好幾個圈,都覺得無處可去,他才勉強把車往拍賣酒會的酒店開。
一個急轉下閘道,斜插進主道超速疾馳而去。
不是因為快遲到了,而是這繁華虛空的城市讓他厭倦,他心中那場曠日持久的征途有時,也讓他卻步。
到達時,紅毯環節已接近尾聲,他正好直接從旁邊客房電梯進入大廳。
他很少參加這類名利場,一是不喜,二是現下的富人圈嗜好跨界時髦,若是遇上施家的熟麵孔反而麻煩。
室外一場驟雨終於傾城而下。
帝都早春的雨,乍暖還寒最難將息。
宋止航聽見雨聲,麵孔森然。
這一次,他將顧一龍扔下了,沒再顧及她自己是否安全回城。
不過,一場雨。
隻有他心底知道,與其說不念,不如說是負氣對她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