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電話裏頓住,欲言又止,硬是難以啟齒。顧一龍就接著說:“我借給你還不行麼?要你還還不行麼?”
那時候的顧一龍,在兩人家庭背景天壤之別的時境,就和她是有話直說的,就對她是無比真摯,惺惺相惜的。
想起這些,陸怡芳握著顧一龍已開始有些溫度的手,還是決定把話說完。
“你不要這個孩子,深深傷害了他,你知道麼?”
陸怡芳字斟句酌地說出來,並細細觀察著顧一龍的神情,半晌,才補上後麵這一句:
“那天,他雖沒進來,但我看他的樣子,不止傷心孩子沒了,更傷心的是,你的確對他殘忍了一點。”
聽到這裏,顧一龍安靜望著病房白茫茫一片的屋頂,心裏一陣突如其來的絞痛,但她的神情卻好像身心脫離,全然看不出變化來。
“你不是糊塗人,你自己心裏有數,可是,那也是他的孩子。”
陸怡芳說完小心翼翼望著她,怕說得過了她又哭。
她沒哭。
這時,護士進來量血壓和換液,等忙完,陸怡芳的飛機也快到點了。
顧一龍催她走,她看看表也隻能依依不舍走了。
單人病房裏隻剩下顧一龍一個人了,她繼續望著天花板,聽著窗外樹梢的風聲,鳥兒偶爾的啼囀,想了很久。
她是怕,怕這毫無作力支點的關係,怕再從高處墜落,怕自己連選擇的權利都不會有。
怕他和她談錢,她連還擊的能力都沒有。
其實她很想要這個孩子的,其實好幾次她差點告訴他的。
可是,他們不對等,聽不到彼此的心裏的秘密。
顧一龍出院那天,一個長相溫柔清秀的婦人一大早就到了顧一龍病房,說接下來一個月由她照顧顧一龍。
顧一龍以為是醫院的月嫂來自我推薦,沒太當回事,也沒太想請,挺貴的,而且她一個人慣了,覺得自己能行。
但這婦人立刻自我介紹:“我姓何,是上海最好的月子中心的金牌月嫂。是宋先生把我請來的,為了我推掉所有預約和正在服務的客戶,他付了5倍的工資呢。”
原來如此。
顧一龍不再說什麼,隻能點頭應允。
給她請的人,連姓氏都甄選過了嗎,竟和她母親一樣姓何。
可是,他本人連一條微信都不想發給她。
出了院,顧一龍從谘詢中心請了假,在家休養了半個月,到第二周,何美瑋還是從電話裏覺得端倪,從S市來了帝都。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生氣又擔心又心痛,抱著女兒哭了一陣。
顧一龍沒有跟她說求婚的事,更不肯告訴母親,此人是誰。她趴在她肩上拍拍媽媽的背,心想,我告訴你又有什麼意義呢?你現在已是他人婦,我最難過最無助的時候,你不也在別的男人別墅裏待著麼?
她當然不會說出來,她心知肚明母親是個脆弱的女人,她不是不愛自己,隻是承受力太小。卻也不怪她,隻怪過去父親把她寵得太好,照顧得太周到。
柴叔的各種補湯還是天天有人送到她家裏,還有媽媽偶然做點她小時候愛吃的菜,每晚還有陸怡芳準時的電話粥。
這半個月,其實她過得挺歲月靜好,甚至比平時更好,更安逸。
身體眼看著,也恢複得很好。
可宋止航仍然沒有來過,仍然連個電話都沒有,連個微信都不發。
好像他從她的生活,徹底退出了一樣。
好像,關於他的一切像個app,從她的世界裏一鍵卸載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