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話鬼(2 / 2)

奶奶說,也奇怪了,二奶奶走的時候,屋子裏彌漫著一陣說不清的濃鬱香味,二奶奶咽氣了,親友們開始嚎啕大哭,二奶奶的孩子們,哭得最凶。大女兒瘋了一樣,拉著她的手不放,大兒子抱著她的頭,眼淚劈裏啪啦,成串落在她的臉上,小兒子捶胸頓足,拍著自己的大腿使勁揪,二奶奶的小女兒,說啥也不讓大家把她母親抬到床子上。幫忙的鄉親們,拉扯著勸慰著,好不容易才把她的子女拉開。開始做喪事儀。

.二爺爺給二奶奶準備的是柏木雕花棺材,也準備了許多的燒紙和香燭.二奶奶的兩個女兒,在嬸子和堂姐妹的攙扶下,一邊撕心裂肺地痛哭,一邊給她母親燒紙。就在靈錢的火盆裏,一搭接一搭地燒著,哭訴著.奶奶說:她家的女兒真孝順,不住地叮囑她娘,不要吝惜錢財,奈何橋下,多給小鬼發些小費,孤魂野鬼,也都要發一點,到了那邊,自己要照顧好自己,沒錢花的時候,千萬告訴女兒一聲!

因為要等待安徽的娘家人,二奶奶的屍體,要在家裏停滿二七一十四天。二爺爺擔心在屋外搭靈棚,冰天雪地裏,回有野貓野狗遊蕩,怕小動物撕咬了二奶奶的遺體,對不起深愛的人,不顧鄉親們的反對,決定就在屋子裏停放.每天晚上,聘請九個鄉親幫忙,陪同家人一道給二奶奶守靈.

事情就發生在安排完守靈事宜後,就是二奶奶去世的當天下午,奶奶記得,他家的自鳴鍾顯示的是,下午五點來鍾,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二奶奶家的大姑姑正號啕著一邊燒紙,一邊叨咕新詞的時候,一陣陰冷的風兒輕輕刮過,燒紙盆裏的火,忽然劇烈地抖動起來,忽高忽低地,特別的旺.燒紙的火,都燎到靈前那幾位女的臉上了,但誰的眉毛辯發,也沒有被燒著.她堂侄女驚慌地拉著我奶奶,這火,這火,怪得很呀!那東燎西竄的燒紙火,把旁邊堆放的紙錢,也一並引燃了.她大女兒趕緊將燃燒的紙錢,捧到紙灰盆裏。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快扶我起來!雖然聲音不大,大家還是聽到了,這句在特別場合,不可能出現的熟悉語音,竟然出現了。難道....?難道是...?大家不約而同地止住了哭聲.屋子裏,霎時變得特別的靜,仿佛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氣都凝固了。快扶我起來呀,淑琴!這回大家更聽清楚了,就是從靈床上發出來的聲音,就是從遺體裏發出來的清晰聲音.淑琴是她的大女兒,沒錯!淑琴大姑激動得高聲喊道:我媽活過來了!我媽沒死!

掀開蒙在她臉上的蓋布,老太太心髒,正呼答呼答起伏著,被單也隨著上下起伏著.老太太沒讓大家往炕上抬她.扶起我來就可以了,扶著!累死我了,走了快一年的路,幾乎就沒停頓過。大家麵麵相覷,她說的是啥呀,什麼走了一年的路呀?老太太讓大家把披掛在她身上的喪服掀掉,自己說個不停:我去淑琴她大舅家了,也去她大姨家了,親戚家我都去了,都挺好的.我的本家大侄子,昨天在蚌埠結的婚,娶的是前莊老李家的三女兒,姑娘賢惠得很,婚宴上,我嫂子高興得喝醉了.幸虧你爸給我帶的錢多,到誰家探親,我都是使勁地買禮品,這麼多年沒回去了,虧欠著他們太多了。對了,再過四天,我侄子外甥們,還有我那幫堂弟表弟,都會來看我的,他們坐火車到天津,再坐到榆林關(山海關舊稱).咱家得多殺幾口豬,多買些菜,親戚們來一趟不容易呀。說著,還要把剩下的錢,交還給庭財二爺保存。老太太從大褂長袍褲兜裏,不斷地往外掏:看看,我帶了多少錢出門!大家的眼睛,都看呆了,也嚇傻了,哪裏有什麼金銀券呀,哪裏有什麼元寶和光洋呀?哪裏有成串的銅錢呀.老太太從兜裏掏出來的,分明是一把又一把的紙灰,一把一把剛涼透了的紙灰。所有的人都被這情景嚇傻了,連二奶奶本人也疑惑了,這..?這...?這是什麼呀?大家腦袋裏都是一片空白。隻有淑琴大姑有主見:反正是我媽,求嬸子們幫忙,把這晦氣的衣服換掉,把我媽抬到炕上,爸你別發呆,趕緊找大夫給我媽看病.

老太太是三天後的半夜,重新走的。第四天的早晨,蚌埠老家來了不少人,但沒有趕上活口.處理完老太太的喪事。親人們聊起來的時候,她大侄子的確是在她說那天結的婚,場麵和她描述的細節,都沒有兩樣,新郎在接親的路上,還揀了一枚大戒指,大家猜測,那是可能就是老人家送的禮物。連同老太太起死還生,以及掏出來的燒紙灰,都被固執的鄉親們,做為這世界上有鬼存在的證據,我小的時候回村探親,還經常看到他們為此爭得臉紅脖子粗。奶奶卻在平靜地講完這故事後,告誡我,人沒有必要怕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