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訓的第二天早晨,肖海明就見識了李連長“開小灶”的厲害了。
頭天還是晴朗的天空,夜間就飄起了毛毛細雨,整個空氣變得涼颼颼的,這就是當地人說的地無三尺平,天無三日晴。起床集合號才吹響第一遍,肖海明就跟老兵們站在了一起,為此贏得了李連長讚賞的目光。說實在的,這一切應歸功於郭雪梅。就在昨天晚上,郭雪梅把老兵著裝迅捷的訣竅秘密告訴給了肖海明,這訣竅說起來簡單,做起來更容易。就是晚上上床脫衣服睡覺時不用解扣子,第二天起床時隻要像穿背心一樣,往頭上一套就完事。
“王國勝!羅大剛!瞿成永……出列!”李連長陰沉著的臉把臉上那道疤痕拉得長長的。
“你們是人民解放軍!不是三歲小孩子,看看你幾個穿點衣服褲子穿成個啥樣子?尤其是王國勝,大家看看,不僅衣服扣子扣錯了,而且連鞋子也沒穿!”戰士們有的發出了輕微的笑聲。“這好笑嗎!一點也不好笑,這是恥辱!全體給我聽好了,你們是戰士!戰士就得有戰士的樣子。著裝都不行還怎麼打仗呢?”李連長講得是兩眼就如即將噴發的火山冒著滾滾的濃煙。
“肖海明!出列。我命令!由你負責監督王國勝幾人的訓練。一分鍾內完成脫帽、脫衣、脫褲、脫鞋,戴帽、穿衣、穿褲全套動作的視為合格。合格者方可加入隊列訓練,不合格者直到訓練合格為止。其餘人員隊列訓練。大家聽好!雖然天在下著雨,操場有濘泥,但這是很小的困難,小困難克服不了就戰勝不了大困難。戰鬥是不分條件的,軍人隻有絕對服從才是唯一的。聽明白了沒有?”李連長幾乎是吼著說道,並把一塊發黃的瑞士手表遞給了肖海明。
“明白!”戰士們齊聲回答,其中數王國勝的聲音最大。
“肖海明!執行命令。”
“是!王國勝!出列,目標,到營房穿上鞋子,回到操場隊列,時間,一分半鍾。執行命令!”這是肖海明有生以來下的第一次命令,美得是心裏頭樂滋滋的。
隻見王國勝拚命的朝營房跑去,李連長滿意的點點頭自個兒朝連隊部走去。
王國勝提前二秒完成了肖海明的第一道命令。
“全體都有!稍息!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全體都有,預備!開始!”。肖海明得意的發出了第二道命令。
沒多時,肖海明就看到王國勝幾人被毛毛細雨搞的頭發打絡絡,帽子、衣服、褲子、鞋子上的泥巴成了泥漿子,幾個人是從頭到腳變成了一坨泥巴子。
肖海明下第二十二次“預備!開始!”命令時,隻有王國勝一人在執行命令了。趁人不注意,王國勝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泥漿,隻見他兩隻眼睛滴溜溜的轉著,悄悄的對肖海明說道:“哥們!他媽的又冷又餓,是不是放上一馬?!”肖海明就當沒聽到,全身淋濕,依然對著表大聲喊道:“預備!開始!”
快到吃午飯時,終於讓王國勝在一分鍾內完成了規定動作。傍晚時,就在肖海明準備到衛生室拿點治感冒的藥時,羅大剛悄聲告訴肖海明,說王國勝在背地裏一個勁的罵他的髒話,還說肖海明這雜毛兒子簡直把自個兒當成將軍了。肖海明聽完羅大剛的話後隻是笑了笑。
說到郭雪梅的歌聲,對於“五音”不全的肖海明來說,聽郭雪梅唱歌宛若置身於林木蔥綠,溪水潺潺,百花齊放的幽穀中,靜聽鳥兒放聲歌唱。
就是在連隊醫務室第一次寫信時與郭雪梅吵嘴那一回,肖海明才從李連長的口中得知,郭雪梅不單純的是連隊衛生員,還是連隊教唱歌的文藝戰士。末了,李連長臨走時還衝著肖海明說道:“小梅子唱的歌好聽著呢!能聽到她開心的歌兒,那可真是一種說不出來的享受。”
李連長說得一點兒不誇張。
肖海明深記得郭雪梅第一次教新兵戰士唱革命歌曲的情景,至今仍曆曆在目。那是新兵訓練的第三天的清晨,新兵戰士們聚集在大青樹下。雨過天青,清涼的風兒吹得肖海明是神清氣爽。在新兵戰士等待中,出乎大夥的意料,等來的不是李連長或是徐指導員,而是臉兒粉裏透紅,撲閃著猶如兩粒黑寶石一般水靈靈大眼睛,神采奕奕的郭雪梅。
“新兵戰士同誌們好!”
郭雪梅話音沒落,就若得新兵們異口同聲叫好聲:“郭同誌好!”在叫好聲中,有一個聲音特別的剌耳,就象貓兒叫春一般。
“雖說有的新戰士相比較對我有了解一些,或許大家對我知道了一二。可在此我還是要鄭重地作個自我介紹,一來是為了讓我更好的教大家唱歌,二來麼是為了尊重新兵戰士……在教唱之前我要求每一位戰士投入身心,放開嗓門子。不允許扭扭捏捏或者裝腔作勢,更不允許閉口不唱在裝聾作啞。要記住:因為我們唱的是革命歌曲,因為我們是革命軍人……現在我教大家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我唱一句,大夥兒跟著唱一句。預備……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
歌聲嘹亮,回蕩在塢家壩的上空,若得村裏一些沒事幹的男女老少跑來看看熱鬧。大夥兒唱得挺賣勁,可在肖海明聽起來是七腔八調、七零八落的。於是,肖海明幹脆來個封住口,不哼也不吼。嘹亮的歌聲中,最為突出的當數王國勝了。王國勝的歌聲不僅僅是尖細,而且還膩乎乎的。
“耶!肖同誌,為啥沒聽到你的歌聲?別的新兵戰士同誌唱得忒賣勁,我仔細觀察就你沒動一下嘴皮子。是啥道理?是不是嫌棄我唱得不好還是教得不好。有意見可以提嘛!”
腦海裏正滿是韋曉天身影的肖海明,怎麼也想不到郭雪梅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旁。不知所措的肖海明,望著滿臉通紅,紅得連那顆血色寶石痣都看不出來的郭雪梅,雙眼裏充滿惱怒正狠狠的瞪著他。心慌意亂的肖海明,在大夥兒的眼光中,弄得個臉紅筋漲。好不容易才從喉嚨裏嘟嘟喃喃道“我壓根兒就唱不出歌來!”
“郭同誌!你的歌唱得太好了,教得更好。唱不唱那是革命態度問題,是思想問題……”
埋著頭的肖海明聽得出來,這是王國勝的聲音。肖海明不由得怒火中燒,在心裏頭臭罵道“龜兒子的王國勝!你發啥貓屁眼瘋……”
“肖同誌!下午我找時間約你一塊兒到徐指導員那兒,一同把問題說清楚。”
肖海明忐忑不安等待著郭雪梅。直到晚飯時,郭雪梅端著飯碗坐在肖海明身旁時才說,用完餐到醫務室找她。盡管這是第一次坐在郭雪梅身旁用餐,而且郭雪梅完全不顧他肖海明的推謝,在眾目睽睽下仍一個勁地往他碗裏扒菜。肖海明飽地吃了一頓飯,可心裏還是搞不懂郭雪梅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不由得在心裏鬧起了嘀咕:“龜兒的這郭雪梅小妮子!忽冷忽熱到底想幹個啥?難到是先禮後兵!”
肖海明去了。前腳才動,就聽王國勝不冷不熱地說“還真是傻子有傻福。”
現在,郭雪梅與肖海明在餘暉下並肩走在小水溝旁。讓肖海明想不到的是,郭雪梅沒有讓他一塊兒去找徐指導員,而是命令式要求到外頭散步。提心吊膽的肖海明稍稍把那顆懸著的心輕微放了一點點,因為他的心裏還當心著,與郭雪梅獨自散步的情景讓別人看到。
“肖海明同誌!我慎重地問你一個問題。說心裏話,我教唱歌你為啥不學,對我是不是有啥看法或想法。”
晚霞使得郭雪梅猶如一朵盛開的杜鵑花。
“郭雪梅同誌!我沒啥想法也沒啥看法。真的!而且在我看來你的歌聲就象你的模樣一個樣,挺好的。”肖海明心裏沒了膽怯,說話通暢得多了。
“嗨!我說肖同誌,你不會是在挖苦諷刺我吧?”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都怪我笨嘴笨舌不會說話,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肖海明聽了郭雪梅的話心裏可急了。
“那你為啥不唱?”
“搗心窩子裏頭的話,我從小到現在隻打過蓮花落,壓根兒就沒唱過什麼歌。不知為什麼?唱別的我心裏就堵得慌,最要命的是越想開口,就不知怎麼地越是開不了口。”
“什麼?你會打蓮花落,那可是小要飯的常用手段。”
在郭雪梅的窮追猛打下,肖海明敗下陣來。十分不情願的把自己的過去一五一十的講了個遍。
想不到一時歎息一時抽泣一時又笑了起來的郭雪梅,末了說道:“唉!肖海明同誌!想不到你經曆了那麼多的磨難。那麼多的傳奇故事,真是叫人敬佩。怪不得韋曉天死心塌地的愛著你,換了我我也是一個樣兒。”
郭雪梅的話讓肖海明聽了心裏頭在甜蜜的同時也大吃一驚。慌亂之中脫口說道:“這兒有個叫楊桂芳的山妹子,唱的山歌蠻好聽的。”
肖海明聽得出,剛才郭雪梅說得話是真情話。
“哪個楊桂芳?我說肖同誌!看來你還真是討女孩子歡心。才來那麼幾天就認識了一個什麼山妹子。”
郭雪梅的話明顯有一股子酸味。肖海明直怪自己這張臭嘴說啥不好,偏偏又抬出一個粘不著邊的女孩子來。慌得他急喉喉的又做了一番解釋。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肖同誌!我唱一首《山丹丹花開紅豔豔》的歌給你聽,讓你聽聽有沒那個山妹子唱得好。”
沒等肖海明表態,郭雪梅就放情的唱了起來。
山丹丹那個花開喲……紅豔豔……
徐指導員沒騙他肖海明,郭雪梅的歌聲還真是讓陶醉了。
就在東方點綴著幾顆星星時,肖海明跨進了營房中。
“找徐指導員了?”這是羅大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