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篇 戰鬥——光榮的曆程 六(上)(2 / 3)

“你說啥?老子問你蘭區長山大叔現在在那兒?”肖海明才聽到“山駱子”這仨子時,心裏就像被狠揪了一把,情不自禁差點吼了起來。

蘭區長不知肖海明為什麼聽到“山駱子”這稱呼時竟會大動肝火,也被著實的嚇了一跳。立即改口說道:“肖同誌!對不起,你山大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這樣吧!現在為區政府做飯的羅大媽原來在趙家做傭人,情況她比較熟悉。小張!去請羅大媽過來向肖同誌介紹情況。”

說實在的,肖海明心裏頭也為剛才的衝動感到有點過了頭。不好意思的跟蘭區長簡要的講述了,過去在趙家大院做童工時的悲慘經曆。肖海明的講述蘭區長聽得是咬牙切齒,郭雪梅是淚水漣漣哭了起來,就是通訊員也禁不住的說道:“狗日的趙管家!狗日的趙老爺心太狠毒了,沒想到肖排長你從小就吃了那麼大的苦。”

肖海明最後動情的說道:“要是沒有山大叔,我早凍死在雪地裏了,要是沒有山大叔,我已被趙管家給毒打死了。山大叔對我來說是我親人中的親人。”

肖海明話音才落,就聽一個婦人沙啞著嗓子說道:“你就是小山子?我苦命的孩子喲!你可終於回來了,全莊子的人都認為你一定給野獸吃了,有誰想到你活得好好的回來了喲。可你山大叔沒福份,沒福份看到總算熬出了頭的小山子喲。”

“你說啥子?”肖海明聽到羅大媽的話猛然間就像在大腦裏打了一個炸雷,頓時隻感四肢無力,一陣頭暈目眩。

……

“唉!你娃兒逃跑了的第二天下午,趙家的狗腿子就在河裏撈到小少爺的屍體。趙老爺這老龜兒王八蛋就把一肚子的氣全撒在了山老漢身上,當晚就叫狗腿子上山把山老漢抓進了趙家大院,給吊在了梁柱上。好慘囉!當晚那幫龜孫子就把山老漢毒打的不成樣子,全身是血糊哩啦的,沒有一塊好地方。趙管家硬逼著山老漢說出你藏在什麼地方,平常看不出來,山老漢還真是一條漢子,硬是咬緊牙齒不吐一個字。第二天早上,趙老爺這老烏龜王八蛋叫趙管家和狗腿子把山老漢拖到村東旁的空場地,吊在了場子中央那棵大萬年青樹上。趙管家這狗日的棒錘,還帶著狗腿子,把全莊上下不分男女老少全趕到了場子。趙老爺這斷子絕孫的龜兒,親自拿著牛皮鞭子當著全莊人狠勁的抽打山老漢。莊子裏的男女老少沒想到,已經看著沒幾口氣的山老漢,竟然朝趙老爺這龜兒子的臉上狠狠的吐了一口血痰,使盡最後的力氣破口大罵趙老爺是個心比豺狼還要恨,比毒蛇還要毒的偽善人。趙老爺這王八蛋喪心病狂,叫趙管家跟狗腿子活生生挖了山老漢的眼睛,割了舌頭,剝了皮,還叫狼狗撕咬。好慘喲,莊裏的人當場就有人給嚇哭嚇暈了。”說到這,羅大媽是泣不成聲。

肖海明臉色發青,緊咬牙齒,一縷殷紅的鮮血從嘴角流了出來。郭雪梅就站在肖海明的身後,兩眼湧出了汪汪淚水,雙手緊緊扶著肖海明的雙肩。

“趙老爺和趙管家呢?”肖海明緊握著卡賓槍,盡力克製心中的憤怒,努力平靜的問道。

“趙老爺去年年初跑進‘磨盤山’山,投靠了土匪頭子‘鬼見愁’做了二當家。今年七月中旬,磨盤山被解放軍剿平了,匪首鬼見愁被當場擊斃,趙老爺被活捉。經公審大會後,七月底就在趙家莊空場地與趙管家和幾名匪酋一道判處了槍決。”蘭區長振奮精神的說道。

“小山子那!當天晚上,莊裏幾個老道一點的人,還有我就一道悄悄地把山老漢的屍骨收起來,摸黑給掩埋了。為此趙老爺這老烏龜王八蛋是獸性大發,又要亂殺人。我站了出來承擔,就給趙老爺這條毒蛇吊在院子裏的梁柱上,毒打一頓不說,還給灌了一大碗辣椒水,把我的嗓子弄成了這個樣子。”羅大媽嘶啞著嗓子憤慨的說道。

“難為你老人家了!羅大媽,那山大叔埋在哪兒?”肖海明急切的問道。

“小山子!你莫急。今天天色不早了,那山路不好走。今晚就休息一下,明天早晨大媽帶你們去好了。”羅大媽熱情的說道。

“大媽還要告訴你!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在七年前就跑到城裏去了,後來聽說又去了一個叫香港的地方。趙老爺那鬼婆娘,在解放軍進莊前的頭個晚上就上吊死翹翹了。”

肖海明進入了一個不眠之夜。盡管趙老爺的下場得到了人民的公審,盡管山大叔的靈魂可以得到告慰,盡管郭雪梅陪同他說了許許多多的安慰話。但想到山大叔那駒僂著的身影,那慈祥的麵孔,那爽快的笑聲,肖海明確實難於入睡。尤其是想到山大叔在狗日的趙管家的皮鞭下,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的保護自己。還有自個兒曾許過願給山大叔賣件棉襖的事,不由得心中就像萬隻馬蜂蜇著一般。心中不由得千遍萬遍的大聲呼喚著:“山大叔!您為什麼就不能等到小山子回來的這一天!”

清晨的陽光是明媚的,然而肖海明頭腦仍是昏昏沉沉。

肖海明紅腫著眼睛胡亂扒了幾口稀飯,就緊隨著羅大媽向山裏走去,身後緊跟著的不僅是郭雪梅、蘭區長,還有一大幫趙家莊的父老鄉親。

“小山子!這就是你山大叔的墳墓。”羅大媽說這話時,太陽剛爬上山巔兩竹杆子高。

肖海明隻見在一片雜草叢生荒山岡坡上,冒出一個同樣雜草叢生的小土堆。雖說小土堆沒有任何標記,肖海明仍然“卟嗵”的跪下,嘶啞著嗓子叫喊著:“山大叔!小山子來看您老人家了哇!”

肖海明淒涼的叫喊聲立刻得到了回應,郭雪梅和通訊員和他並排跪著早也泣不成聲。

肖海明拚命的撕扯著山大叔墳頭的雜草,使勁的捶打著墳頭,肖海明的十指浸出了鮮血。郭雪梅一抱抱住了肖海明,哭泣的喊道:“肖排長!你可別這樣!你的傷可還沒完全好啊,要是你出了啥事,叫我咋個給軍區首長解釋呀!”

郭雪梅的話音才落,蘭區長一行人才如夢初醒,流著淚強行把肖海明拽了起來。

跟隨而來的人們,有許多流下了同樣悲傷的淚水。有的人說道:“唉!山老漢在天有靈也可安心了!”有的說道:“看人家做了大官也不忘本,真夠有情有意的了。”也有人說道:“這叫行善積德有好報!”更多的人說得是:“要是沒有**也就沒有了今天了。”

不知郭雪梅何時弄來了一束鮮花遞到了肖海明手中。肖海明畢恭畢敬把鮮花擺在了山大叔墳頭上,然後跪下給山大叔重重的叩了三個響頭。讓肖海明沒想到的是就在他下跪的一刹那,郭雪梅再一次跟他一同跪了下去。

“蘭區長!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請人民政府給山大叔立個石碑,石碑上請刻上‘父親山大叔之墓,子肖海明,公元一九五0年十月二十六日立’好嗎?”

蘭區長早也是淚水縱橫,默默的點了點頭。

肖海明摘下軍帽,把手中的卡賓槍“稀哩嘩啦”拉上槍栓,對郭雪梅和通訊員命令道:“我命令!向山大叔鳴槍致敬!”

郭雪梅和通訊員同樣摘下軍帽,把槍上膛。

“舉槍!鳴槍致敬!”肖海明大聲喝道,同時把彈匣中的子彈一股腦地“噠噠噠”射向了天空。

肖海明一行四人千推萬別,好不容易上了路。

肖海明的心情壞透了,情緒低落了許多。好在與通訊員同騎一馬,年輕開朗的陳副區長一路講著憶苦思甜,打土豪劣紳,分房分田地建立人民政府的事,讓肖海明的心情稍稍舒暢了些。

肖海明深愛著山大叔。事隔多年的這次重往故裏,肖海明對趙家莊的人民有了新的認識,他也深愛著這裏的人民和這裏的山山水水。

中午休息吃幹糧時,郭雪梅又放開嗓子唱起了歌兒。

一路上的笑談,漸漸的地衝淡了肖海明的傷感。隨著通訊員的歡呼聲,肖海明也受到了感染,忍不住在高峰路段的時候也扯開喉嚨大聲的吼上幾聲,盡管吼叫的時候隱隱感到背上仍有些疼痛,但胸中感到暢快了許多。

太陽偏西時,肖海明他們到了龍潭箐。

此時的龍潭箐籠罩在了嫋嫋炊煙之中,肖海明一行人騎著山裏人從沒見過的高頭大馬,著實讓村裏的男女老少吃驚不小。這不,才進村口就引來了幾條狗的狂吠。陳副區長、通訊員同騎著的馬被驚嚇的嘶鳴跳躍起來,差點就把陳副區長給跛了下來。郭雪梅緊張得緊緊勒住馬韁繩,嘴裏頭還神經兮兮的喊道:“肖哥!你家鄉的狗好凶惡喲。”

肖海明這時隻見有村民陸續聚集過來,不過肖海明看到的已經基本不認識了。這正所謂“少小離家老大回……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這時,有的村民使勁驅趕著跳去竄來的惡狗,也有人衝著陳副區長打招呼。陳副區長從馬上溜了下來,向村民問道:“你們村長在嗎?去把你們村長叫來,就說你們村出了大英雄了。”

肖海明沒理會陳副區長的講話,而是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牽著馬竟直朝記憶猶新的家走去。龍潭箐本來就是一個十多戶的小村子。隻要有個風吹草動全村上下老幼就立刻知道,就一窩瘋的鬧熱起來。此時肖海明一行人的身後早已是跟隨著一大群,好奇而又喜歡湊熱鬧的人。隻有郭雪梅仍騎在馬上,緊張的看著不遠處跳來跑去時不時吠叫幾聲的狗兒。

讓肖海明大吃一驚和感到心中淒涼的是,他出身的那間小茅屋已經破爛不堪,空無一人。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母親現在怎麼樣了?肖海明剛要開口問村裏的人,隻見一個有點麵熟的中年男子喘著粗氣,衝陳副區長熱情得就象見到了老熟人一樣的說道:“陳副區長!到地方指導工作也不事先招呼一聲,好不不夠意思喲。吔!這不是肖木匠肖副部長原來的家嗎?陳副區長這是咋會事?”

肖海明才聽到“肖副部長”這四個字,頓時也給搞瞢了,心裏大惑不解的嘀咕道:“啥子‘肖副部長’?這明明是肖木匠家,我的出生地。”

“鄉親們!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肖排長肖海明,龍潭箐就是他的出身地,他可是一位大英雄,是龍潭箐的光榮和驕傲啊!怎麼大家就不認識他了嗎?”陳副區長大聲的說道,其實他的最後一句問話完全是多餘的,不用說村裏的人不知道肖海明到底是誰家的兒子,恐怕就是肖海明的母親也記不得了。

肖海明看到村長和村民們一臉的茫然,大聲說道:“各位父老鄉親!我就是肖木匠的兒子,十多年前的幺海子呀!”

肖海明話音才落,不用說村裏上了點年紀的人馬上就沸騰起來,議論紛紛,就是郭雪梅也感到這兩天的肖哥是怎麼了?昨天是小山子,今天又變成了什麼怪鮮新的幺海子。

肖海明就聽有人說道:“是了啥!肖木匠有個幺娃子就叫幺海子啥。十多年前就不見了,難道會是你說?”接著又聽有人叫道:“給老子的!大家夥還傻站著幹啥子?還不快點把這好消息告訴給肖老婆子。”

“嗨!說了半天的王兒麻子,這下子我才搞清楚囉!”村長拍了一下大腿說道,然後屁顛屁顛在前麵帶著路,人們簇擁著肖海明一行人嘰嘰喳喳的跟在了後麵。

“肖同誌!對不起,那怕昨天晚上大家談了許多,不用說我沒搞清楚,就是蘭區長他們也沒弄清楚。當時蘭區長就問我龍潭箐姓肖的是不是就一家?我說是啥!可從沒聽肖副部長說過他還有一個娃子。所以我們也不好過多問,隻好在心裏頭納悶著。”陳副區長窘迫的解釋道。

“對不起的應該是我!隻怪我昨天晚上因為山大叔的事而忘了跟大夥兒說清楚。我老漢是咋會事?”肖海明謙意的說道。

陳副區長正要開口說話,這時隻聽有人說道:“到嘍!”

這一次該輪到肖海明疑惑不解了,眼前這房子不是張財主家的嗎?正好這時,村長說道:“現在這兒一半是村公所,一半是你們家了。你家母親和你二姐就住在這兒。”

“哪個是我的幺海子?快過來給媽老漢摸摸,我的幺娃兒哪,你可把你老媽子想苦了哇!”肖海明隻見一個看起也許近四十歲左右的婦人,正扶著一個白發蒼蒼,雙眼失明的婆子顫顫抖抖,兩隻皮膚粗糙拗黑,骨瘦如柴的手伸向前方摸探著,嘴裏發出蒼老而又深情的呼喚。

肖海明仔細看了看,那老婆子正是自己多年日思夜想的老母親。看到母親這個樣,肖海明禁不住熱淚盈眶,突然撕心裂肺的喊道:“媽老漢喲!我就是你的兒幺海子,你老人家的雙眼是咋回事啊?你的兒幺海子現在就在你麵前啥。”緊接著肖海明“卟嗵”雙膝跪在了地上。

肖海明這一淒苦的喊叫聲,喊出了他對母親多年魂牽夢繞的思念和牽掛,喊出了他多年來失去母愛的悲傷和淒慘。肖海明這壓抑了多年的一喊,喊得在場的人為之心酸,許多人掉下了眼淚。

“我苦命的娃兒!”肖海明感到母親緊緊的摟著他的頭,兩隻手不停的在他的臉上探摸著,老淚接二連三的滾落到了肖海明的臉上和嘴唇上,肖海明感到母親的淚水是那樣的發燙是那樣的鹹苦。

“大嬸!我是區裏的陳副區長。好了,現在你的幺海子回來了。應該高興才是,是不是大嬸?還是回到屋裏慢慢說吧!”陳副區長動情的說道。

在陳副區長等人的摻和下,肖海明攙扶著母親走進了張財主家院子,更多的人被村長擋在了院外。

“時間不早了!大妹子!我叫你嫂子過來同你一道做飯,給你媽老漢跟你家弟好好的衝衝殼子。”肖海明聽了村長的話才大吃一驚,剛才攙扶著母親的竟然是自己的二姐。在肖海明的記憶中,二姐並沒大他多少歲。可眼前這婦人叫他竟不敢想信,她就是自己親親的二姐,因為麵前這人是額頭上爬滿了皺紋,一蓬枯亂的頭發,兩眼暗淡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