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
一
那是1955年的4月22日。肖海明穿著一套沒有帽徽領章的卡嘰呢軍裝，同穿著一套“列寧”裝的小譚護士乘上了一輛二十五座，好象插滿筷子的筒子一樣，擠著三十多名乘客的公共汽車。據車站車輛調度員同誌說，由春城裏發往那個盛產大錫地方的公共車，一個星期才有一趟。公共汽車由春城發車，就顛顛簸簸行駛在凹凸不平的磄石公路上。尤其是離開一個叫呈貢的壩子後，蜿蜓崎嶇的公路就在崇山峻嶺中延伸。險峻挺拔的山上長著茂密樹林，鳥兒在林子中“啾啾”高聲歡唱著，此起彼伏是樂此不疲。不知是車子太老舊，還是這公路坑坑塘塘的緣故。公共汽車一路上是“吱吱呀呀”嘶啞的哼著老歌，悠來晃起好似激情的扭著秧歌，沒爬出半天就熄火了兩三次。這下子可苦了乘客，急壞了司機同誌。車子上有的乘客早也是嘔吐得個天翻地覆，有的乘客來不及把頭伸到車窗外或是低下頭，就把穢物嘔吐到了別的乘客身上。車裏是抱怨聲不斷，強烈的汗臭味、膻臭味彌漫擴散，車子裏頭是一片狼籍。盡管肖海明和小譚護士同坐在車子的最前排座位，這味兒仍熏得小譚護士不停的發幹嘔。嘔得是滿臉彤紅，眼淚珠子直落。這下子可把肖海明心痛的不得了。一會兒給她輕輕的捶背，一會兒又忙碌著給她遞手紙，肖海明為此還朝著司機發了一通火。要不是小譚護士耐心的說道：“老肖！別發火了，我克服得了。司機同誌也是不容易，夠辛苦的了。”僅看肖海明那怒氣衝衝的樣子，似乎是非得跟司機幹上一仗不可了。肖海明聽到小譚護士的勸說就猶如聽到皇帝的聖旨一樣，立刻把嘴閉上又圍著小譚護士問長問短。
臉上還有沒擦幹淨油汙的司機朝小譚護士額首微笑，表示感激。車子好不容易開到一處叫路美邑小鎮的地方，司機讓車上所有乘客下車喝水、解手、休息，自個兒找來一隻木水桶衝洗起車子來。肖海明看不過意，主動動手與司機一道打掃車內衛生。這下引得司機用一種他從來沒聽過的說話聲調，左一聲右一聲的感謝著。
小譚護士在同其他（她）乘客費勁的閑聊中吃驚的得知，從路美邑這個地方往東北方向走三十華裏路，有一處叫石林的地方。那地方的林子不是樹木，而是石頭。這讓她既好奇鮮新又感到不可信，心裏嘀咕著：“天底下那有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怪事。”當她把這事告訴給肖海明後，肖海明的臉上是一片茫然。其實，小譚護士心裏還真想到那兒看個究盡。
不過，車子開動後，一路上小譚護士還告訴了他一件有趣的事。就是同路乘客中，說話的聲調特別的雜亂而又奇特。比如說，乘客中有一位身穿燈草絨衣服的女乘客，看樣子有個三十來歲出頭，自稱家住在一個盛產酸石榴的地方，是縣中學教師。她說話的聲音就像是在唱歌一樣，尤其是說到“那一個人時”竟然是“阿根銀”。還得意的說她們那地方古時稱為臨安府，有全國建築規模第二大的孔廟，還有一個萬燕飛舞的燕子洞。盛產一種享譽雲南，粒大皮薄通體透紅，吃到嘴裏先酸後回味甜，叫做臨安酸石榴的水果。那石榴中的顆粒，每一粒就像嬰兒的眼睛一樣大，尤其是那紅，紅得晶亮，就像紅寶石一般。還有一位四十歲左右，身穿著大花棉布衣的婦女說，自家住在一個叫做蒙自新安所的地方，她是一位生意人。說到蒙自，小譚護士倒也不陌生。不陌生的原因是因為她在春城時知道，自個比較喜歡吃的過橋米線，原產地就是蒙自。而且這過橋米線還有一個美麗動人的愛情傳奇故事。那蒙自人說，她家新安所那兒也盛產石榴，隻不過與建水的酸石榴恰好相反。新安所的石榴不僅個大皮薄，每個都有斤把那麼大，尤其是那個甜勁，就像吃蜂蜜一般。但讓小譚護士感到好笑的是，盡管蒙自人和建水人在說話的聲調上似乎是一個樣。但蒙自人說“沒有”時，竟古靈精怪的說是“貓喲（冇）”。另外有一個背著一個二歲左右小孩的大嫂說，她家是《阿細跳月》故鄉的人，縣城南門住，在縣文化單位工作。丈夫在省城工作，她這次就是探親回家的。雖說大嫂子說的話小譚護士理解起來非常費勁，但是大嫂子的那股熱情勁和一副純樸樣，還是感動的讓小譚護士始終微笑著聽大嫂子把話講完。大嫂子告訴她，到了農曆六月二十四，阿細人（彝族支係）都要摔跤、鬥牛，打火把、跳大三弦。最快樂的就是跳大三弦了，男女老少圍著熊熊燃燒的火垛子，合著歡快的《阿細跳月》調子，起勁的跳起舞來。大嫂子熱情洋溢告訴她，跳大三弦最奇特的是那大三弦有一人來高，最奇妙的是《阿細跳月》那曲子聽起來就象是女人問男人“你給拿著我呢？”而男人說“沒有沒有！”了。小譚從那個大嫂口裏還得知，這兒還是號稱天下第一長聯春城大觀樓長聯的作者，孫髯翁的故居。縣城有兩樣好吃的東西最出名，一個是黑山羊湯鍋，鮮甜滑嫩，就是那湯也像是乳汁一樣白花花的。一個就是鹵雞米線了，清香撲鼻，滑溜爽快。但對於小譚護士來說，最讓她受不了的是把生氣說成是“日老氣”。把手指、腳指說是“指拖”。最吸引小譚護士眼球的還是那個大嫂背小孩的東西。那東西是用一塊手工繡著如意圖案的布，那布方方大概有個四平方尺。布的上方兩角縫著兩條二指來寬，用同樣布做成的帶子。那個大嫂就是用它十字交叉著背著小孩子。小譚護士一來被那布兜上精美的飛鳥、雲瑞繡花圖案所震撼。據那個大嫂說，圖案上的圖，用的都是本地所產，叫做“火麻”的麻絲，經過浸泡錘洗，涼哂搓扭成線，藍靛著色擰成線，一針一線密密實實繡出來的。這東西叫做“小背”。然而，小譚護士感到，在四川老家，背娃子都是竹背兜。而如此背娃子，還是她來到雲南這長時間，第一次最直接、最親切的觸摸。
小譚護士一路上的講話，不僅逗得肖海明笑逐顏開，還惹得其他人是嘻嘻哈哈。就說那個做生意的蒙自女人，邊說邊比劃著地高聲說，她就親眼見到過外省人到蒙自，初次吃過橋米線的趣事。吃過橋米線的湯，麵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老鵝油。看著沒有一點熱汽，其實那湯是滾燙滾燙的。外地人不知道就裏，端起土碗來就猛喝一口，結果是被燙得鬼喊辣叫的。還有就是不知道過橋米線咋個吃法。恰好呢有一個本地人要故意整這個外省人的耪皮（作弄），裝模作樣的從碗裏挑起米線，然後圍著脖子旋一圈再放到嘴裏。沒想到那個老外省人，竟然依葫蘆畫瓢的上了一次賊當（吃瞎虧）。允許是她說得有聲有色，模仿得惟妙惟肖。話音才落，整個車子差點兒就被歡快的笑聲給撐破了。盡管小譚護士邊聽邊看邊猜已隻聽懂了一小半，但還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看到小譚護士高興的樣子，什麼也沒聽懂的肖海明也跟著樂開了花。
在歡快的閑聊中，不知不覺中挨到了傍晚時分，車子終於駛進了一座小縣城。憑著介紹信，在其他乘客羨慕的眼光注視下，司機開著車子主動的把他倆送到了縣委招待所，一座寺院一般的老式建築。
肖海明緊隨在小譚護士左右，幾乎是寸步不離。
“同記（誌）！晨（請）把奶們（你們）的證件拿來出來登子（記）。”一個臉蛋黑黑看似十七八歲樣子，整個人胖乎乎，穿著碎花衣裳的工作人員說道。小譚護士一時半會沒聽懂“奶們”是什麼意思，一下子給楞住了。對方不高興地又用聽起來很不順耳的地方普通話，重複說了一遍。小譚護士才恍然大悟反映過來，忙忙地把介紹信遞了過去。
對方看了看介紹信，忙著站了起來說道：“餿掌（首長）！晨奶們燒坐一哈（請你們稍坐一下），我向冷（領）導彙報一升（聲）。”
看著小姑娘工作人員忙著倒好茶水後，急匆匆的向樓上“咚咚”的跑去，小譚護士是一臉的茫然。沒多時，隻見一個胡子拉碴，穿著藍白豎條相間，土麻布褂子的中年漢子快步走過來，一把拉著肖海明的手，然後雙手緊緊握住，用生硬的漢話說道：“餿掌（首長）！一路生（辛）苦了。我是神（縣）委招待所主任，我們還是貼（頭）一次接待省政府直接開介紹甚（信）來的冷（領）導，生（心）裏很高興。”
看著肖海明那副莫明其妙的笑容，小譚護士差一點就沒笑出聲來。不過那中年漢子說的話，小譚護士自個兒也是幾乎沒有聽懂，隻是在心裏猜想，此人可能就是招待所的負責人了。
在那中年漢子說話聲和比劃中，經過一陣忙碌，小譚護士和肖海明終於在一間幹淨整齊的房間裏安頓了下來。小譚護士感覺到累極了，一屁股坐在床上就不想動。肖海明心痛地圍著小譚護士轉來轉去，不知如何是好，嘴裏可卻嘟喃著肚子餓。
小譚護士正拉著肖海明的手，準備按那位大嬸子說的，去找那誘人的鹵雞米線好好享受一下。隻聽“咜咜咜”三聲輕輕的敲門聲，緊接著就聽門外傳來，雖說聽起來不太標準的普通說話聲：“首長！我是縣委辦公室主任。縣上領導聽說首長到來，安排我來招呼首長和首長夫人吃晚飯。”
就在小譚護士起身準備開門時，肖海明冷不丁的問道：“首長夫人！首長夫人是什麼東西？”這下子弄得小譚護士是張口結舌，滿臉紅霞飛。
很快門又響起了第二遍，小譚護士回過神來靦腆的說道：“先把肚子填飽了，回過頭來我再跟你說啊！”
在鼻梁上架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身穿一套灰色卡嘰布中山裝，腳上套著一雙棉布大頭鞋，三十歲左右，自稱是廣西百色人，去年畢業於雲南大學後分配到這兒，擔任縣委辦公室主任工作。在縣委辦公室主任的勸說下，小譚護士改變了吃鹵雞米線的初衷。
一路上，縣委辦公室主任熱情的說道：“首長！縣裏的主要領導令晚有個緊急會議，縣領導讓我向倆位表示歉意。首長一路勞頓，吃羊湯鍋是再合適不過的了。這兒的羊湯鍋我不敢說是天下最好吃的，但我敢保證首長吃了後一定能夠留下一個印象。這兒的羊湯鍋是用本地土生土長的黑山羊宰殺後，退毛、火燎、取膻筋、泡血水等等工序後，整隻整隻的羊放在一口大鍋裏煮。一鍋一次要煮五六隻，煮好的湯就像乳汁一樣是乳白色的，清香鮮甜。尤其是那羊肉，用銅鍋和著湯放在小火爐上，邊煮邊放到這兒特有的蘸水中蘸一下，入到口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滑嫩綿長的特別滋味。這兒的羊湯鍋最主要的就是和胃驅寒，滋補提神。”
縣委辦公室主任的普通話雖不標準，但小譚聽起來省勁多了。縣委辦公室主任的一番話，說得小譚護士是直咽口水，肖海明是肚皮咕咕作響。好在七彎八拐沒多時，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熱鬧的喧嘩聲和淡淡的肉香味。待轉了一道拐後，小譚護士就見一處低矮的老式土坯木結構的房屋前，掛著兩盞大號馬燈。在馬燈燈光下，兩口大鐵鍋正冒著騰騰的白霧。隻聽縣委辦公室主任說道：“首長！別小瞧這‘和記羊湯鍋’地方背（偏僻），地點窄不起眼，在咱這地方可是名聞十裏八村的老字號羊湯鍋店，據當地人說已經有百多年了。”
才跨進屋就聽一人高聲喊道：“主任！我在這忒（兒），魚（一）瓷（切）都安排好了。”小譚護士定睛一看，原來是縣委招待所的那位負責人。
在小譚護士看來，縣委辦公室主任的話一點也沒誇張。小小的店鋪裏擺著六張粗笨的木桌子，每張桌子就如同山城的火鍋一樣，在方桌正中挖了一個圓圓的窟窿，中間置放著一個熊熊燃燒的梨碳火爐子。每張桌子都圍著七八個人，在熱火朝天，呼二幺六海吹海聊著。最讓她不可思議的是，讓她難以落座的地方竟然還有人在排隊等候著。
縣委辦公室主任走在前頭，食客中不時的傳來好客熱情的招呼聲。小譚護士牽著肖海明的手，小心翼翼的從人群中間穿過。看到油膩的桌麵不僅粗糙粗笨，而且油膩得讓人難以置信。那厚厚的油膩層經過歲月的熬煉，成為一個悠久長遠曆史的沉積—黑而發亮。長條凳就象桌麵的兒子，同樣是油頭油腦。這讓小譚護士有點犯難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尷尬著的時候，隻聽招待所的那位負責人“嘿嘿”幹笑兩聲說道：“餿掌（首長）！我們這兒跳（條）件比不得省城，我心貼（先頭）叫鄧（店）家托（特）意的用毛增（巾）抹過了，這也將就著頂（點）。”話音才落，小譚護士難為情的臉紅了起來。
肖海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坐了下來，說實在的，他聞到那股清香味，早已是不住地往肚裏直咽口水。當縣委辦主任為他盛上一土碗撒了些韭菜，淡淡乳白色，熱汽騰騰的羊肉湯時，沒等別人動口，就迫不及待自個兒兩手端起碗來，猛的喝上一大口。這下子可有他難受的了，羊肉湯燙得他吞又吞不下去，吐又不好意思吐出來，搞得他是十分的狼狽。說實在的，這羊肉湯的鮮香味對肖海明來說，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首長！我們這兒吃羊湯鍋有個說法。在吃羊肉前先喝碗羊肉湯。先喝羊肉湯有幾大好處，首先是抗疲勞解乏，其次是和胃驅寒，最重要的是開胃。”縣委辦公室主任似乎看出了肖海明的窘樣時，完全像一個吃羊湯鍋的行家裏手，滔滔不絕的講開了。
小譚護士照著縣委辦主任的樣子喝了一口羊肉湯，隻感到這湯入口後，不僅有一股淡淡的乳香味，可以說這羊肉湯順著食道溜到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就暖意融融，確實是鮮甜甘美。
“這是蘸羊肉吃的蘸水。這兒吃羊湯鍋的蘸水有個講究，因為吃羊湯鍋蘸水做的好不好，這對吃羊湯鍋來說非常的重要。所以店家在製作蘸水時，所使用的原料和加工程序上都是極其嚴格。比如這糊辣子麵，一定要是生地裏栽出來的細角辣椒。當地人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叫做‘生地辣子熟地瓜’。這話的意思是說，生地裏結出的辣椒是又辣又香，熟地裏結出的瓜是又甜又沙。單加工這糊辣子就得用專門的鑄鐵鍋烘炒，不能粘上一星點油。炒好後還得用木臼搗碎，搗得太細了不行，搗得太粗也不行。還有就是本地醃鹵腐、大蒜頭、黃薑、小蔥，野生地茭、薄荷、芫茜……嘿！看我隻顧著說話了，來！首長請動手。”縣委辦主任對羊湯鍋的介紹，讓小譚護士聽得是津津有味。
沒多時，小譚護士感到渾身發熱。再看肖海明，隻見他吃得是嘴巴子油汪汪，額頭上直冒汗珠子。說實在的，這羊湯鍋裏的羊肉實在是味美極了。小譚護士本來對帶有膻味的東西曆來是避而遠之，但這兒的羊湯鍋，魅力實在是太大了。不僅聞不到令人討厭的膻腥味，而且那羊肉吃到嘴裏是滑溜、細嫩、鮮甜、清香。總的一句話就是爽口、爽胃、爽身、爽心，吃後叫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暢感覺。小譚護士一口氣吃了十多塊，而肖海明差不多是狼吞虎咽，連湯帶肉吃了一大土碗。
“首長夫人！我沒說錯吧！這兒有一種說法是‘壯羊瘦狗’，也就是說，做羊湯鍋的羊一定要壯，做狗湯鍋的狗要瘦，這樣才好吃。羊不壯做出來的湯鍋味不正不說，肉質也就不那麼嫩和鮮美了。來！我給每一位倒一碗甘蔗渣渣老陳酒。這酒還是我跟縣委書記，靠雙腳走路，到這兒盛產紅糖的那個地方，搞調研工作時老鄉送給書記的。”看到小譚護士麵有難色，縣委辦主任繼續說道：“這甘蔗渣渣酒聞起來就有一股濃濃的香甜味，放在甕缸裏用蜂臘密封好，埋在地裏筶起來。筶的年頭越長越好。筶的年頭隻要上五六年，這甘蔗渣渣酒就是金黃晶亮，能夠抽絲不說，喝到口裏是醇香無比，喝醉了也不會頭痛。這壇子甘蔗渣渣酒，據老鄉說，在他家後院子裏埋了快六個年頭了，要不是首長你們來，還不知道書記啥時候才舍得拿出喝。來！喝一口嚐嚐。”
從來沒喝過酒的的小譚護士，也沒抗拒住這甘蔗渣渣酒香甜的誘惑，忍不住喝了一口。隻感覺這東西初到口裏有一點微辣，但立即就就被那香甜勁給衝淡了。尤其是喝到肚裏不僅感受到整個胃是熱烘烘的，而且口裏還有一種綿長、厚實的醇香味。
這甘蔗渣渣酒才倒在碗裏沒多時，隻見鄰座有的食客，就端著個喝酒用的小土碗，來到縣委辦主任身旁說道：“主任！騰奶（聽你）的扣瓷（口氣），這倆位是省城來的大乖（官），我討口酒掙掙（敬敬）這倆位大城市裏頭來的客人。”
小潭護士怎麼也想不到，從來滴酒未粘唇的她，昨晚竟然喝了一碗多酒。
太陽初升時，公共車從縣城駛出。現在快到縣委辦公室主任說的那個盛產紅糖的地方了。回想昨晚的事，小譚護士心裏頭還感到好笑。當時她隻感到臉在發燒，頭是暈乎乎的，走路雙腳就像踏在棉花堆裏一樣。再看肖海明時，已是東倒西歪的了。一路上是縣委辦公室主任和招待所那位負責人忙前忙後，忙左忙右的招呼著。昨晚可以說是睡得太酣暢了，直到縣委辦公室主任輕輕敲門時才醒過來。這時小譚護士才發現，自個兒和肖海明都是穿著衣服褲子，蓋著被子睡了一宿。
這地方給小譚護士留下了深刻的美好的印象。唯一不足的是她感覺到吃羊湯鍋時，有人似乎在嘀嘀咕咕議論著她跟肖海明。從他們的神態上來看，好象是在說，她長的如何的細皮嫩肉，如何白裏透紅的俊俏。而坐在她身旁的肖海明是如何的難看：滿臉疤痕，看起來就像一尊凶煞惡神。可能因為是肖海明身穿軍裝的緣故，再加之縣委辦公室主任口口聲聲稱“首長”，因此許多人還是投來了敬畏的眼光。
好在從春城上車之前，小譚護士就領教到了異樣的目光，心裏早就有了新的適應。想不到的是，倒是招待所的那位負責有點沉不住氣，端著酒碗對那些嘀嘀咕咕、指指點點、比比劃劃著小動作的人，“嘰哩哇啦”的說了一通。當時小譚護士也不知他在說些什麼，聽縣委辦公室主任說，他也聽不懂，因為那位負責人是阿細族（彝族支係），說的是阿細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