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勤晚年過著悠閑的生活,他和陳雁曦生活在蟲城和河灣村兩地。冬天住在城裏,夏天搬回鄉下。冬不冷夏不熱,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他自己是心滿意足。在別人眼裏則是褒貶不一。這天,他在夕陽村的路口上遇到了王一可。王一可走路歪歪斜斜,說話言語不清,喔喔道:“你咋來了?城裏城外沒房住!你看人家李混才五十不到,城裏城外兩套房子。”
“慚愧!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白天生說。“人家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時候,當初,公辦學校沒進去,還上好大的火,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結果進了私立學校,發了大財。”
“你就是常有理!說你是孔乙己真沒說冤。你就是新時代的孔乙己 ——死讀書,讀死書!什麼‘讀書人的事怎麼能算偷?學會了為自己辯解。’你當了十多年的教師,又當了近二十年的校長,管他城裏城外,連一所房都沒有。你看看一樣的老師,那個沒房?你就是不行!李混是青出於藍勝於藍,死鬼齊國良還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嗎?人家咋還給兒女扔下房產呢?”
孟繁戈不知什麼時候來的,忿忿接道。
“你算跟我老江牙不對齒,我當老師當校長月工資就那倆錢,吃喝用度將七將八,怎麼有錢買房子呢?鄉下沒有買賣房屋的傳統,生產隊時社員也都是土房土屋,有條件的翻蓋磚房。不過那時也沒有太強烈的願望。等到改革開放,漸漸的可以進城買房了。房價漲天上去了。想都別想。”
孟繁戈緩和了一下氣氛,“白老弟,按理說我沒有資格說你,我現在沒家沒業住在敬老院。啥也別說了,咱哥們都是一路貨色,沒有經濟頭腦!我說你也是老鴰落在豬身上看見人家黑看不見自己黑!我不也是,兩個機會都沒抓住,也不怪當初的形勢也不允許,你說我在大隊那陣咋就沒想起蓋個磚房?房場好批,磚瓦也不算貴,可就沒那個頭腦。幹掌鞋生意那咱,殘疾人不收稅,掙一個是一個。可你就——”
白天勤也自我反省,“可不是咋的,就沒那個頭腦。我初到人口中學,齊國紅當社長,把學校東邊挨著學校的那塊三角地批給我了,齊國華上趕子說,你要是在這蓋房,我給你聯係磚瓦。當時我還沒看中那塊地方,後來別人在那蓋了四間磚房。咱就是沒那個頭腦。”王一可抑製不住說話了,“還說那個幹啥?六七年前補課盛行,人口中學的老師陳言、馮世軍和城裏的師範同班同學賴淑萍參加了一個補習班,周六周日補課,把錢都掙飛了。城裏人有錢,他們不差錢。那時上邊也是睜一眼閉一眼,不像現在不讓補課,又抓又揭發的。要不說啥事都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人口中學的馮世軍掌管著補課費。可是,他賭博把輔導費硬是給堵輸了。結果東窗事發,開除公職判處五年有期徒刑。陳言馮世軍你該認識,你在人口中學當校長時他們正在人口中學當老師。我當校長時他們還在呢!人家陳言三年掙了一台轎車。陳言在學校是出了名的小摳,一個錯錢舍不得花。就是現在,夏天三點鍾就亮天,他都騎著自行車往城裏賣一趟菜,回來上班正趕趟。那可真是有經濟頭腦,過日子是沒比的。那時的錢是真好掙啊!說實在的,我就是文化底子淺,輔導不了學生,再就是有這個校長的銜掛著,你沒著。不能校長帶頭補課呀!現在,聽說,校外輔導也被取締了。”
“我看城裏金橋外語周六周日輔導還是繼續,一到周六周日,金橋外語的門口接送孩子的人絡繹不絕。多數是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有需求就不會停止。你想想,家長那錢那麼容易掙呢?沒辦法。如果校外補課取締,有錢人家可能把教師請到家去,吃虧的還是窮人家庭。現在一家都一個孩子,就指著讀書出息人呢!不說把血本押上也是把希望都寄托到孩子身上了。一可,咱們都當過校長。教育行政部門不讓補課,她是一片好心,讓老師把精力都用在課堂上,專心致誌把課教好。咱都知道,家長也知道。可是,隻要高考不取消,升學考試就是一場競賽。而且是一場關係孩子前途命運的競賽。對家長來說,孩子升學這件事比啥都重要!這責任該有多大?念了一春八夏,就擁護沒補課落榜了,孩子接受不了!家長也接受不了哇!所以,明知孩子考不上,挺脖子挨刀也得補!何況,不經過高考你咋知道考不上?一輩子可就這一次呀!十八拜都拜了就差這一哆嗦了?砸鍋賣鐵你也得補!於是,家長都下了大賭注,把這輩子的積蓄,把一輩子的希望都壓在這上麵了。”
“那可不,這是挑戰!也是機會!畢竟,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孟繁戈說,“啥事怕冷靜分析,一出一猛覺得家長這麼做對!這麼做值!畢竟孩子一生中隻有這麼一次。免去後悔;可是,你冷靜下來,你得是那塊料哇?俗話說,朽木不可雕也!不是那塊料,你再精心再細雕,他也成不了器。最終落得個事與願違,大失所望。賠了夫人又折兵。與其盲目地跟隨潮流,不如仔細地斟酌孩子到底是不是那塊料。畢竟高考不是補課努力就能實現,那是一場激烈的競爭,說得不好聽點就是有你沒我或者有我沒你的抉擇。我們家小虎那咱連高中都沒念,他自己也知道半斤八兩,沒裝大瓣蒜。也沒遭受落榜的打擊。人貴有自知之明。不行就別逞幹吧強。不是所有的石頭都是玉。”
“咱們也沒有學生,也就別操那份心了。”
“也別說操心不操心,天下大事匹夫有責!”
“再說,我們現在無事可做,豈不正好關心社會?我們雖然不能為國家作出新的貢獻,還可以為國家提出意見和建議,盡我們一點殘年餘力。”
“那咱們就叨扯叨扯這教育的事。現在國家雖然不讓補課,可是百姓並不理解。他不認可孩子的不行,你若是說出他的孩子不行,他會不願意。你若稍加修飾,說他的孩子蝲蝲蛄嗑箭杆不是那裏蟲樣,她會罵你。有的專家用歧視性語言告誡說,農村的孩子不該考大學。公然建議不讓農村孩子考大學。可是,現在農民越來越重視教育,讓孩子讀書考大學是他們一輩子的夢。說心裏話,原來鄉下人沒有讀書進城的願望和要求,偶然誰家有人在城裏住地方,周日回家,被鄰居看見,不但不羨慕,而且會遭到非議:拋家舍業城裏城外地跑何苦來的呢?那時別說進城就是讀書都沒人響應。漸漸地,經過五十年代的教育影響,農民們的觀念發生了180度的轉變。他們不僅讓孩子念書,而且堅決念好!還進一步認識到: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他們認為孩子沒考上高中、大學是因為學校教的不好。所以剜門子盜洞也要往城裏學校進。改革開放後,學區招生的界限打破了,有錢的可以選擇城裏的學校,坦然進城。他們省吃儉用節衣縮食,寧肯花高價的擇校費也要把孩子送到城裏學校讀書。而且有的家長不惜千裏迢迢拋家舍業,伴隨孩子進城陪讀。這幾乎成了農村的一種趨勢一股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