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還是這副模樣。”裴淵上前,親手攙起朱深,而後,看向皇帝,“是我求阿公讓我見陛下的,他是看著我長大的,對我向來心軟,聖上不必遷怒於他。”
皇帝仍盯著裴淵,沒有說話。
“陛下,老奴已經將九殿下搜身,他並無兵器。”朱深忙道,“九殿下來此,是誠心與陛下議事。陛下好不容易見到他,何不聽聽他說些什麼。若是不妥,再論罪也不遲。”
皇帝仍咳著嗽,狠狠瞪朱深一眼,少頃,躺在靠墊上,轉過頭去。
朱深在禦前侍奉多年,看得懂皇帝的心思。他極識時務,也極好麵子,此時沒有再反對,便是願了。他連忙上前,將皇帝扶起些,在他身下添了幾個隱枕,讓他舒舒服服地倚靠在床上。而後,恭敬地退到一旁。
裴淵看著皇帝,沒有說話。
他此時的模樣,已經病得有些走形,讓裴淵有幾分陌生。
但諷刺的是,恰是他冷漠的眼神,讓裴淵想起了,這就是他的父親。
“我要說的第一件事,無論陛下相信與否,我對皇位無意。”他開口道。
皇帝看不看他,隻望著上方的藻井,冷笑一聲。
“朕願意用河西換太子歸朝,你不應,還說你無意於皇位?你以為朕病昏頭了麼?”
“我不放太子歸朝,隻因我不認他為儲君。太子天資平平,心無仁愛,對手足尚且殘忍無道,何況蒼生?三年前三兄是如何去的,四年前太子又是如何蠻橫地奪去我的八兄的軍功,陛下不會忘了吧?”
“我知道了。”皇帝冷笑道,“你是來替文謙的女徒弟討公道來了。”
“看來陛下全都知道,卻唯獨不願給這個公道。”裴淵平靜道。
皇帝沒有說話,隻凝視著前方,算是默認了。
裴淵早已知曉,與他糾纏終是無用。他不認的事情,無論如何也不會叫他回心轉意。他默了默,轉而道:“我不會太子放歸,但這戰事,也委實毫無必要。若聖上改賜二兄為儲君,我願退回河西,與中原劃江而治。”
皇帝冷笑一聲,“所以說,長勤與你,果然是一夥的。朕還道這些年河西的消息怎就傳不出來,如今看來,正如朕所想,長勤是故意包庇你的。”
“二兄這些年與我並無聯係。”
“若無聯係你為何保他?”
“隻因諸位兄弟中,隻有二兄最為適合。”
皇帝哼笑一聲:“強詞奪理。”
“有一事,我倒是十分想問陛下。”裴淵道,“太子無論多麼無道,陛下仍堅持要將皇位給他,究竟是為了什麼?”
“因為他是朕親自立的太子!”皇帝的聲音陡然拔高,“朕的皇位是朕的,朕想給誰就給誰!朕不想給,誰也不能搶,朕想給,誰也不能推拒!”
說罷,他注視著裴淵,目光咄咄逼人:“包括你!這許多年,你在河西風生水起,以為都是你自己的功勞麼?若非朕百般縱容,河西有今日麼?裴淵!沒有朕,你什麼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