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又歎了口氣,段天愁承認他被她打敗,而且輸得一敗塗地,連翻個身都嫌腰太重。看來想要她喚自己的名字,菲得惹火她才行。
「我這個大少爺是拿大牌丫鬟沒轍。也罷!咱們今天從哪裏先開始。」
想開了?認命?很好。元紫袖滿意地點頭。「就從帳房開始吧,有銀才好辦事。」她希望他不會如同他那個沒用的兄弟,被堆積如山的帳本嚇到。
「我想疊影山莊不窮吧?」段天愁看看出手闊綽的家人便知。
「是不窮,不過少掉一些不必要的開銷,疊影山莊會更富有。」她煞有其事地點下顎。
這點他深有同感,「我會好好教育兩個不成材的弟妹,少做點不善的善事。」
元紫袖建議著,「也許,你可以從削減他們日常花費下手。」身為丫鬟的她隻能遏阻,無法控製,免遭非議。
「好主意。」段天愁頗為讚同地點一下頭。心想隻要他的家沒錢,就發揮不了泛濫成災的「善舉」,這的確是治「善」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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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實的紅檜木桌,老舊卻依然光滑硬朗的太師椅,成排銅製的暗紅色櫃,規規矩矩排列整齊的書冊,桌上檀香嫋嫋。
滿室馨香、青翠如春的金榕在案頭淺笑,秋香色的暖陽徐徐射進靜謐的鬥室,憑添一絲倦懶。
低垂著頭的男終於承受不住,放棄地丟下手的筆,仰頭後傾,揉捏酸疼不堪的頸骨。
一雙柔荑適時地減輕他的壓力,熟稔地順著脈穴按摩,舒服得讓他閉上眼睛,享受片刻的溫柔,洗滌腦海紛亂的數字。
「大少爺,你才看了三本帳冊就不行了?」元紫袖搖搖頭,心想,他實在太頹散了,需要鞭策一番。
倏然瞠大眼,段天愁不滿地接過桌上參茶一飲而盡,「你的要求太嚴格了吧,我是人,請別當我是牛」
「隻要一鞭,再頑劣的牛都得邁開牛步,隻可惜這方法大少爺用不上。」元紫袖瞧他身壯皮厚,鞭鐵定打不疼他。
段天愁不悅地瞪視她,「你還真當我是牛呀,這些帳本應該是你的責任。」
他何苦來哉!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居然被她拐進帳房處理成堆的帳務,最後帳冊多得讓他連書房都用上了,真不知是他太愚蠢?還是她太狡詐?
元紫袖連忙一副緊張地說:「大少爺說的紫袖惶恐,紫袖就算膽再大,也不敢把疊影山莊的主人改成元姓。」好歹疊影山莊是他們姓段的,自是由段天愁處理嘍。
看見她嘴角泄露的笑意更令段天愁動怒。「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不要任意曲解。」去他的疊影山莊,段家又不是隻有他一名嗣。
「紫袖哪敢曲解大少爺的意思,段家的責任本來就該由段家人承受。」她樂得當無事一身輕的閑人。
「不要叫我大少爺!左一句大少爺,右一句大少爺,你不煩,我聽的人可煩死了。」
因大少爺代表責任、代表身分同時也隔離了兩人的距離,段天愁討厭這個大少爺的字眼加諸在他的頭上,讓他好像被縛手縛腳,渾身施展不開。
抑住脫口而出的笑聲,元紫袖卑微地說道:「大少爺虛火上升,紫袖待會會吩咐廚娘煮碗蓮湯幫你消火。」
「你是故意的,我敢肯定你是有意要看我出糗,一吐初見麵時的怨氣。」
卑微?她要是懂得卑微侍人,世上就沒有驕傲的女人。段天愁隻能氣悶在心底。
「大少爺言重了,小小賤婢哪敢生主的氣,你錯怪了。」她裝得更卑下。
小!她還真小呀!「個是小得一巴掌就捏得碎,脾氣是倔得比天還大。」段天愁想他這大少爺還得看她臉色呢!
「多謝大少爺謬讚,紫袖愧不敢當。」元紫袖可是毫無愧色地說。想她能把小個的力量發揮到極致,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天底下的人都有資格說愧字,惟有你元紫袖壓根用不上。」段天愁瞧她一臉得意還說自己愧不敢當,真隻有她說得出口。
他說的好像挺有道理,不過她不予承認。她提醒他,「大少爺,你該專注在帳本上。」
哀號地臉一抹,段天愁狼狽地橫瞪輕鬆研墨的她,「看到我痛苦不堪,似乎可以帶給你不少快樂?」
「你也知道人的劣根性,看到別人受自己曾受過的苦,心理總是比較平衡一點。」元紫袖壞心地想,獨苦不如眾苦,眾苦不如你苦。
他忍不住大吼,「平衡一點!你在說什麼鬼話,活該倒黴是我自找的不成?」
她假裝受不住捂住耳朵,「咆哮改變不了事實,是你選錯時辰投胎。」
「我沒有咆哮!」他壓沉嗓門低吼著。
「是,大少爺說得對,你沒有咆哮,隻是扯開喉嚨大喊而已。」元紫袖依然乖順地磨著墨。
此刻,段天愁發現他不是被帳本逼傻,就是被她逼瘋,難怪莊裏的老老少少都一反常性做出乖張的行為,隻因為她是始作俑者。
現在他無法抱怨找不到一位正常的家人,因為再過不久他也要加入他們行列,做個顛傻之人。
「你就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他像快斷氣的**音,無力地吐出一口氣。
她上下打量他半晌,思忖說:「我會叮囑夥房多買些營養補品,一定能讓大少爺養『尊』為『重』。」
什麼是敗到抬不起頭見人,段天愁終於可以體會得到,大牌丫鬟就是大牌丫鬟,他這大少爺算老幾,一邊喘氣去吧!
「紫袖,我餓了。」他改采哀兵政策。
「我馬上吩咐小竹送宵夜。」元紫袖一轉身,要喚門邊的小婢女。
「我想吃你煮的鴛鴦富貴盅。」他聽說這道菜美味可口,最主要一點是耗時又費工,這樣他可以偷得片刻空間。
元紫袖一眼就看清他的詭計,心想,兄弟就是兄弟,用來用去都是同一招,二少爺沒得逞,大少爺更加沒指望。她假裝一臉為難地直瞧著牆上的清明上河圖以掩飾嘴角笑意。
「大少爺的吩咐紫袖莫敢不從,隻是夜已深,大少爺若等紫袖到空無一人的街上買好材料,恐怕早已餓慘了。」
「但是紫袖不怕莊外凶險,反正我長得不起眼,惡徒夜匪不至於劫色壞我清白,所以紫袖這就為大少爺張羅去。」她說完作勢要踏出書房,突地一隻手快速地攫住她的手臂。
段天愁惡狠地怒瞪著,直要在她身上看穿個孔,用麻繩綁住她才方休。
他咬著牙說:「我就知道你不把我惹火絕不甘心,一定要我擺出凶神惡煞的臉才稱你心。」
這可惡的小丫頭!口口聲聲是服從,但她吐出的每字每句說得教人心驚,什麼不起眼、不怕被劫色**,而後一句惡徒夜匪、夜深無人煙的,更是存心要他自責毫無人性,枉顧丫鬟安危,隻為一飽口欲。
元紫袖更假意地說:「紫袖是個丫鬟,主說一紫袖絕不敢說二,赤誠忠心可表日月。」
哇!他快氣炸了。「好個說一不二,赤誠忠心的丫鬟。」他一眼瞄見成堆成塔的帳冊,氣得將桌上燒著的蠟燭一掌掃去。
瞬間一疊半人高的帳冊付之一炬,元紫袖張口結舌地呆愣住,不敢置信他居然把她一年來的辛苦所得化成灰燼!孰可忍孰不可忍,他比其它任何一名主更令人氣結。
「段、天、愁,你這個天殺的混蛋,你怎麼不死在外麵算了,還回來幹麼,放火燒房嗎?」
被罵的段天愁怒火全消,臉上掛著俊愣愣的笑容,因為她終於連名帶姓地喚了他名字,即使她是在盛怒。
「我發誓你要是沒將數字,一筆一畫地給我刻回帳冊上,我元紫袖三個字就倒著寫。」
值得,段天愁覺得很值得,十幾本冊扳回一城,他覺得痛快極了。
隻是善後…唉!他又得歎息了。人真是犯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