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夫人。」元紫袖恭敬地抬起頭。
她深知杜家人的習性,隻要裝得愈謙恭,他們才不會遷怒周圍的人,裝得愈卑下,他們的虛榮心獲得滿足,嘴巴才不會那麼賤,盡挑些刺耳的言語來傷人。
「嗯,長得不怎麼樣嘛!」杜夫人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審視。「愁兒,你的眼光還真低,撿個醜丫鬟。」
手掌緊捏成拳,段天愁真想搬掉她尖利的爪。「天愁魯鈍不堪,隻適合一個…醜丫鬟。」
敢說他的紫袖醜!她的長相又好到哪去,長年好妒成性,愛論人長短,原本貴夫人的麵相早已被尖酸刻薄的話語磨掉,隻剩下一張令人唾棄厭惡的鄙人臉。
杜夫人撇撇嘴道:「哼!你再不堪也用不著挑個野丫頭。瞧瞧她眼大如牛、鼻塌失財,嘴小多言,兩顴又高又挺,根本是克夫相。」
段天愁反駁道:「紫袖眼如杏目,鼻潤如玉,小口慎言,顴骨高旺夫,我想姨娘的年歲大了,眼睛花了。」瞧她把紫袖貶得無一是處,令他氣惱到想踹她一腳,但基於長輩之禮,他隻得忍下這口氣。
「你敢說我老眼昏花。」杜夫人拿高大的段天愁沒轍,轉而找替死鬼出氣。「你叫什麼名字?」
明知故問嘛!元紫袖還是很卑恭地回道:「紫袖,夫人。」
杜夫人道:「名字取得倒是不錯,但人是差了些,你是使了什麼妖術,把愁兒迷得連他娘的話都不聽了。」
元紫袖心想,他的娘若好命點,說不定已經轉世投胎享福去了。「紫袖愚昧,不解夫人之意。」她暗忖,隻要一味地裝傻,在眾目睽睽之下,杜夫人總不能拿她出氣吧!
「裝胡塗呀!誰不曉得疊影山莊出了個伶俐精明的丫鬟,你會聽不懂我的話?」杜夫人仰著鼻孔睥視著。
「紫袖入莊晚,尚無幸麵見大夫人,且不知自己從何迷惑得大少爺背負不孝之名,所以愚昧。」元紫袖不卑不亢地說。
杜夫人以尖尖食指住她額頭一戳,「你,好張利嘴,還敢狡辯,難不成我汙陷你。」
「紫袖不敢,夫人教訓得是。」元紫袖謙卑地說。老巫婆,當自己是尊貴的後妃嗎?鳥指又尖又利,戳得可疼著。
她不是害怕杜夫人,隻是來者是客,除非必要,她不會扯破臉,讓大家難做人,終歸段家錯在先,而她又是整件事的禍水人物。
杜夫人滿意地捏捏她無肉的兩頰,「嗯!你這丫鬟倒挺識大體的。」暗忖,沒傳說厲害嘛,瞧外人捧的。
「多謝夫人謬讚。」元紫袖不屑地想,當然識大體,換了旁人敢掐她的頰肉,現在得去荒漠賣涼茶。
「看你頗知本分,一定不敢和表小姐爭長短,逾禮才是。」杜夫人自以為是地打著如意算盤。
元紫袖道:「表小姐風華過人,出身高貴,紫袖自然難望項背,豈敢爭長論短,夫人慧眼當識真意。」
虛榮之心人皆有之,富貴如杜夫人當然不例外,被元紫袖明捧暗貶兜得喜孜孜,一顆心醺然地如踩在雲端,因而稍稍放下戒心。
段家人看著元紫袖「作戲」,不禁好笑在心底,但臉上依然板著一張苦哈哈的臉。惟有段天愁為她頰上的紅淤,眼底泄露一絲不舍。
「你頂討人喜歡的,不如這樣吧,嫁給言兒當妾,隨我回杜府享福去。」對於她的奉承話,杜夫人樂在心底。
「不。」
兩個男人同時出聲,杜詠言是自知無望不敢委屈她,段天愁則怒目相視,快步地把元紫袖拉向身邊。
杜夫人傻了一下,在兒和外甥身上瞧了一眼,不滿地噘起肥厚的唇,「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段天愁首先發難,「紫袖是我已定的未婚妻,豈有讓人為妾之理,你的提議簡直無禮。」她是他尋覓二十多年的伴侶,他人休想從他身邊搶走。
「娘,紫袖蘭心蕙質,氣質內蘊如月華,做人小妾是委屈了她。」她可連妻都不願點頭,社詠言臉上慨然一黯。
杜夫人原本降下去的火氣,又被他們倆挑起。
杜夫人張口罵道:「你們兩個是被她下了迷心咒不成,盡護著一個貌不出眾的丫鬟,傳出去還能見人嗎?」她是昧著良心說話,仔細一瞧,紫袖這丫鬟長得還算秀麗清雅,隱隱有股攝人神魂的獨特魅力,可自己決計不承認此事,一味地打壓她。
「這是我的事,不勞姨娘操心。」段天愁心想,要是真有迷心咒,姨娘絕對第一個用它勾回姨爹的魂。
杜老爺表麵十分懼內,私底下常籍從商之由,流連在花閣妓院,享受美人殷勤的服侍,甚至曾包養過柳巷的煙花女。
他在別館,還偷偷地娶了三房妾室,個個溫柔嬌媚,體態撩人又年輕。事發後杜夫人曾上門去哭鬧,最後在公婆調解下,忍痛讓三房妾室入門。
所以她是表麵風光,私底下已不受夫婿眷寵,因此對人更加變本加厲的尖酸苛刻,有時還會籍故刁難妾室。
杜夫人咄咄逼人說:「什麼叫你的事,和你有婚約的是我家蟬兒,你這麼維護她,存心要讓我難堪。」
段天愁道:「天愁本無此意,隻要姨娘肯答應解除婚約,天愁願擺席謝罪,不辱姨娘之麵。」
「說到底來,你還是想解除婚約,哼!一個賤丫鬟值得你放棄如花美眷?」杜夫人由衷看不起這些低下之人。
段天愁懇求道:「是,請姨娘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
杜夫人才不肯罷手,女兒的幸福豈能拱手讓人,而且女兒一再哀求,非他不嫁,惟今之計隻得退讓一步,反正時日一久,他會發覺女兒的好處。
她讓步說:「這樣吧!我家蟬兒為人寬厚,不計較你的多情而願接納紫袖,你就先娶蟬兒後納紫袖。」
寬厚!她的話一出,所以人都暗自嗤鼻,連杜詠言身為兄長都覺汗顏,一張臉困窘地想找地洞鑽去。
舊事重提,段天愁不耐地收斂厭惡感,「姨娘,你想讓表妹落得和娘一般的下場嗎?」
杜夫人一驚,指著他的手氣到發抖,顫著聲音道:「你在說什麼?你想虐待她不成。」
「沒有愛,我無法與她行周公之禮。娘的借鏡,你還不悟?」段天愁暗示她,失去丈夫的關注,女人凋殘之快如雨後殘花。
段夫人的早逝,一直是杜夫人心的痛,她們姊妹一向情深,若不是名妓蘇莞莞的介入,杜夫人想她仍舊安然地存活在人世,做個人人稱羨的段夫人。
段天愁的提醒令她想到段夫人的苦,繼而想到家不肖的好色相公,以及三個花枝招展的妾而怒火一發不可收拾。
她揚手一揮,重重地往段天愁身側的嬌小人影一落,紅腫的五爪痕印立現在元紫袖臉上,眾人大呼出聲。
「姨娘,你太過分了!」段天愁大手一揚,將杜夫人推後數步,心疼地將佳人擁入懷。
杜詠言及時接住搖搖欲墜的杜夫人,不高興地說道:「娘,你怎麼可以出手傷人?」
「是呀!娟,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手呢!」段正也心疼可憐的元丫頭。
「你…你敢推我!你們…你們竟敢替小賤人出頭。」杜夫人抖動著肩頭,喘言抗議。
「怎麼這麼熱鬧,發生了什麼事?」一個深厚略低沉的老邁沙啞聲響起。
眾人驚訝地望向大廳口驚呼…
「爹。」
「公公。」
「爺爺。」
「老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