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得勝說到這裏,臉向我靠近,眼睛如芒向我射來。我冷吸了一口氣,反駁說,然後呢?火不是她放的,難道就是我放的?不是還有另外四位跟我同樣名字的學生嗎?
張得勝說,那四位跟你同樣名字的學生,其中三位都有同宿舍作出證明,充足而強有力的不在場證明,另外一位是個研究生,上個星期就跟他的導師去杭州調研了,現在還沒回來,所以目前為止,隻有你嫌疑最大,你女朋友為你作的不在場證明,我個人認為,那是一個脆弱得一戳就破的不在場證明。
被他說中我心中的弱點,我心底急速緊張起來,內心的反應可能立即就表現在臉上了。張得勝像隻獵狗異樣迅速就靠了過來,仔細端詳著我的臉,我為了不泄露底細,憋住了氣。他的那雙眼睛,猶如一隻獸類的鼻子,不斷嗅辯著底下的人到底是個活人還是一具死屍,似乎一有異樣,便要咬噬而下。
你的內心藏著一個我很想去探破的秘密,張得勝眼睛在我臉上搜尋,邊思索邊慢慢地對我說,你很恐懼,是的,你很恐懼,不是一般的恐懼,是什麼呢?到底是什麼呢?
他的一字一語都直接敲打在我那驚懼的心上,我發現我呼吸越加急促起來,不由向後退了兩步,遠離開他,你是個瘋子,有秘密的人是你,你有嚴重的窺私癖。
張得勝明顯怔了一下,像是在沉思些什麼,隨後晃過神來,卸下他那股密得讓人透不過氣似乎要把人一窺而破的氣勢,彎著脖子問我,除了林鬱,死者同宿舍的女生,周玲,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耐煩地回答,早上不是說過了嗎?我不認識她。
張得勝眉目皺了一下,神情疑惑,像是在自言自語,沒錯,你說的是真話,你是不認識她。
這有問題嗎?我問。
張得勝繼續思考了一下,點頭道,有問題,經過犯罪現場的鑒定,警方發現牆上的名字並不是死者鄧紫在死前用某種尖銳的東西臨時寫上去的,那字體整體入牆較深,筆劃周邊痕跡粗糙,深淺不一,通過我們推測,那應該是用某種尖器,比如大頭針,一下一下紮刺在牆裏,而最後形成一個名字的,這是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完成的。
我雖然有些訝異,但立即說,那不就得了,名字既然不是死者刻的,那就不關我的事,我說真的,我跟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張得勝卻依然一臉嚴謹,說,事情沒這麼簡單,重點就在這裏,一個人,會把令一個人的名字刻在牆上,這說明這個人對該名字的人心裏懷有某種特殊的情感,喜歡,或者仇恨。假設一個女生,手裏有一根大頭針,她躺在床上覺得無聊,她漫無目的地用手裏的大頭針往白牆上紮刺,最後她突然發現,自己竟不自覺地在牆上刻出了一個男生的名字,她這種感情,是喜歡;然而當一個女生,她先用黑色筆在牆上寫了一個名字,然後再用大頭針沿著筆跡無數次的天天反複紮刺這個名字,這種感情,卻是仇恨。
當警察在鑒定牆上的名字的時候,發現了黑色筆的墨跡,說明該女生是先用筆在牆上寫下名字,然後再每天通過紮刺此人的名字來尋求內心的平衡,李同學,有人在恨你,你知道嗎?
張得勝一邊說著,臉色一邊陰鬱向我靠近。我不由暗咽了一口口水,頭皮有些發麻,心裏想著為什麼會有人恨我,那宿舍的四個女生除了林鬱,其它三人我都不認識,難道是林鬱在恨我?
想想,我又覺得不對,便問,那這跟周玲有什麼關係?
有很大的關係,張得勝說,牆上的名字,就在周玲床位枕頭方向的上方,隻有她最方便刻上你的名字。而鄧紫死在周玲的床上,經過現場鑒定,那是由於火燒的蔓延方向,逼得逃不出宿舍的鄧紫最後隻能躲到還未被火蔓及的周玲的床上,所以她死後,警方就初步認為那個名字是她死前留下的線索。
我聽得有些驚訝,便又問,那周玲為什麼會恨我?我真的不認識她,一點印象都沒有,或許,那個名字是前一屆的學生留下的呢?
張得勝搖了搖頭說,這個可以排除,學期開始之前,那整棟宿舍樓就重新裝修粉刷過了,她之所以會恨你,我覺得關鍵可能就在於你和她同宿舍女生林鬱的關係上。張得勝說完,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林鬱?我低念了一聲,腦中不自覺浮現出她的影子,臉上的表情被張得勝迅速捕捉。
羞愧現象,他指著我的臉說,曖昧關係!
我無法拒絕掉張得勝的要求,隻好跟他再次回到之前的審問室,我按照他的吩咐,等他先走進另外一個房間裏,我才推開門進去。
審問室裏已經坐著三個女生,中間的女生長發微卷,是林鬱,而左邊的女生相貌平平,戴著近視眼睛,我猜她應該是劉麗華,右邊的女生則留著短發,脖子修長,五官清麗,像一個俊秀的男孩子,我想她應該就是周玲了。
她們三人見我突然進來,都愣了一下,林鬱看了我一眼,隨後用手理了理胸前頭發,轉過頭去,假裝不認識我。我從她們三人間坐了下來,有些尷尬,抬頭看她們三人,見劉麗華眼鏡片裏的眼睛正在瞪著我,似乎很憤怒;而林鬱依然不看我;周玲也隻給了我一個側臉,並且身體稍微向一邊傾斜,像是企圖要跟我保持遠一點的距離。
我不由在心裏納悶,難道她真的恨我?
氣氛在四人的無言中顯得有些尷尬,張得勝卻依然遲遲不來,我在沉默中幾次抬頭看林鬱,發現她每次視線一跟我接觸後便趕緊轉移開去,這讓我不禁心中有氣,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
然而當我的視線不經意間轉向她的右邊,看到周玲臉上望著我極度憤怒的表情時,我不禁嚇了一大跳。如果我是個傻子都可以立即看出來,周玲真的在恨我?為什麼?
我愣了一下,發覺周玲臉上的表情我很熟悉,每次當有男生用眼睛吃我女朋友豆腐時,我臉上的表情也會這樣——周玲的模樣完全像個憤怒的吃醋小男生!
我的腦中轟地一聲一閃而過,心底產生極度驚愕的疑惑。我把視線再次轉向林鬱,見到她正望著周玲,臉上的那個表情是我今天被張得勝多次指摘而熟記於心的——羞愧!曖昧表現!啊!難怪她恨我了!
我驚愕得半天,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的林鬱和周玲,心中萬分不是滋味。
過來一會,張得勝終於開門進來,臉上掛著那令人猜不透的微笑,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第一次顯得有禮貌。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他笑笑,繼續說,也是想看清楚各位之間彼此的關係,現在看來已經清楚了。
說完,他拉下牆壁上的一副銀幕,然後伸手向一麵玻璃牆壁後一示意,銀幕上立即就播放出審問室我們四人的影像。原來從我們進入審問室開始,就一直處在監控中了。
張得勝接著說,各位心裏明白,鄧紫死後,我們在她屍體上方的牆壁發現李同學的名字,經過警方的鑒定和推測,目前認為這個名字是破案的關鍵,而且這個名字跟你們這四人有著關係。雖然你們目前都向我們隱瞞一些事情,或許是因為它涉及到你們的隱私,但為了破案的需要,我會用證據來證明我的一些推測和見解,希望各位可以理解。
我們都一陣沉默,張得勝把臉望向銀幕,銀幕上立即出現我剛才進門時的畫麵,然後被定格了下來。隨後銀幕被分成了九格,一共出現三個女生共九個頭像,頭像的裏的人分別是劉麗華,林鬱和周玲。
張得勝手指著銀幕上的頭像說,這是剛才李同學進門時,你們三個女生看到他時臉上的表情在兩秒鍾內的變化,大家都可以看到,你們三個女生的表情分別是,劉麗華:驚訝,疑惑,思考;林鬱;驚訝,羞愧,不安;周玲:驚訝,厭惡,憤怒。
你們的第一表情都是驚訝,這是因為大家看到周學生突然走進來時心裏的第一反應,關鍵在於你們三人的第二表情和第三表情,現在我來逐一說明。
張得勝說著,臉朝向劉麗華,劉同學,你在看到李同學進門後,你心裏的一連串變化表現為有些輕微驚訝,並且疑惑,然後開始在心裏思考猜測他是個什麼人,這說明在此之前,你並不認識李同學,對嗎?
劉麗華驚訝地點了點頭,說,是的,我之前並不認識他。
於是張得勝把臉轉向林鬱,林同學,你看到李同學後,表現出了羞愧和不安,這說明你在此之前認識他,你為什麼會羞愧和不安,你現在可以說出你和李同學之間的關係了吧。
林鬱低著頭,神情顯得十分尷尬,即不敢看我,也不敢看周玲,左右為難,許久沉默不語。倒是周玲看她這樣,突然站了起來大聲說了一聲,林鬱和他並沒有什麼關係,隨後便停住,眼神憤怒地看了我一眼,重新坐下,望向張得勝,放在桌上的左手稍微向上一翻掩飾道,他追求過林鬱好幾次,但都被林鬱拒絕了。
我驚訝得半開了嘴,張得勝卻微笑了一下,道,你在撒謊,說謊的人身體一般都會出現一些出賣內心的掩飾性動作,比如你剛才左手向上輕輕一翻,這個問題,還是由林鬱來自己回答吧。
說著張得勝把臉重新望向林鬱,林鬱左右為難,最後終於承認了。我們暗地裏交往了兩個月,雖然我知道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但這不行嗎?林鬱說著,氣憤地看著張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