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
“宋先生,儂好呀。”
……
周遭人恭敬鞠躬,不自覺地讓出一條供宋紹勳通行的道。宋紹勳拉下白西裝的襟口,然後掏出西裝馬甲袋裏的懷表。
七點五十分,夜生活不過蠢蠢欲動,戲就開鑼了。他不動聲色,將譜藏於心裏,生旦淨末出場次序默默安排。
沈維哲是主角,是橫霸於上海灘的沈公子,但在宋紹勳麵前,他不由自主矮去一截,這一截不過毫厘,別人看不見,沈維哲心裏亮堂得很。
誰都知道他與宋紹勳麵和心不和,可惜馮大帥遠在北平,法國人的情麵交不了,不過時代不同了,眼下厲害的是日本人,沈維哲覺得這裏馬上就會成為他的天下了。
“宋紹勳,你來了呀。”
沈維哲眯起眼,皮笑肉不笑,聽起來是招呼,可語氣裏卻著三分威脅。
宋紹勳頷首,目光柔和地落在司妍身上,像是在問她:可好?司妍不挑不躲,直勾勾地看著他,以眼示意:我沒事。
宋紹勳笑了笑,說:“沈公子,這位小姐是我宋某的朋友,不知她哪裏得罪到沈公子,我來幫她賠罪。”
他說話低沉穩重,不帶惡意,但一字一句份量十足,還沒說完,沈維哲的手下們就露出慌亂跡象。
沈維哲剛被司妍涮了麵子,仍在氣頭上。他不懷好意地打量起司妍,心中算盤暗撥,而後朝宋紹勳揚一起個明晦難辨的笑。
“原來她是你的朋友,不早說嘛。”
沈維哲抬手,司妍跟前的幾座“門神”就讓開了,她剛想走,沈維哲又發話了。
“不過她終究是得罪我了,宋紹勳你說怎麼辦吧?”
話落,沈維哲兩手插在西裝褲兜裏,吊兒啷當地等宋紹勳回複。司妍走不了了。
宋紹勳推下鼻梁上的眼鏡,和顏悅色。
“沈公子想要什麼盡管開口,我照辦便是。”話落,他抬眸,鏡片後的眼睛似夜海,看不清寂靜還是狂風大浪。
沈維哲像無賴小兒搶到糖,得意地揚起唇角。他轉頭問司妍:“你願不願陪我跳支舞?跳完舞後咱倆恩怨一筆勾銷。”
司妍默不作聲,心裏在思量如何從旋渦裏逃脫,她自覺多事了,從遇到林業昌起,她就做了許多不應該做的事,眼下想要收回去怕也難了。
“好。”
司妍還他一抹明媚且妖嬈的笑,伸出纖纖玉手搭上他的肩。音樂聲響,沈維哲摟著她的細腰旋到舞池中央,神氣十足地跨步轉圈。
“原來你是宋紹勳的‘朋友’,看來我有眼無珠呀。”
沈維哲把“朋友”兩字說得極曖昧,莫名其妙給她與宋紹勳蒙上層不清不楚的關係。司妍不理會,隻跟著節拍輕搖,暗地裏留意著摸她腰線的手,猜它能不規則到什麼地步。
舞池燈光朦朧,再豔麗的光都被層曖昧緊裹住了。沈維哲越發覺得這女人好看,眉眼口鼻都長得恰到好處。
沈維哲從不缺美女,十幾歲的時候他把府裏的丫頭睡遍了,他的叔叔馮大帥也不生氣,還從天南地北物色漂亮姑娘送他房裏,燕瘦環肥,應有盡有。
中國有句老話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送到嘴邊的肉吃著沒勁,沈維哲便開始搶別人嘴裏的肉,特別是搶仇人的肉,搶過來哪怕不吃,活生生的蹂、躪,他心裏也高興。
沈維哲看中司妍這塊肉了,就因為她是宋紹勳的“朋友”。
“不知該怎麼稱呼你?”
沈維哲的手變規則了,放在司妍腰上不動。司妍都懶得答他,隻說:“你說過一支舞結束後恩怨兩消。”
“沒錯,我說話向來算話,我與你的恩怨兩消。”
話落,沈維哲狡黠地笑了,一雙眼邪氣地往司妍胸口溜趟,似要穿透旗袍將裏麵看個幹淨。
司妍突然停下舞步,擺下放在他肩上的手,不冷不熱地說:“一曲終了,恩怨兩消。”
原來音樂換了,從《花好月圓》變成《夜上海》,沈維哲像是被人突然甩了,連緩神的空都沒留,怔怔地看著司妍扭頭走掉。
司妍走到宋紹勳麵前,宋紹勳拿著杯酒,一邊輕晃杯中琥珀色的液體,一邊朝她莞爾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