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回 憶身世臧衍話滄桑 斥狂言季布發危詞
狼居胥山下。春季的草原,早晨的風冷嗖嗖的,野花已經不畏寒冷在風中燦爛地笑了。這裏一簇簇,那裏一簇簇,像繁星,五顏六色,在草叢中眨著眼睛。似乎一夜之間,春姑娘在草原上繡成了一疋無邊無際的彩緞。雄鷹在蒼穹盤旋,藍藍的天空飄著朵朵白雲,遠處可以看到雪山,近處是一條小河蜿蜒流過,山坡的那邊,有羊群在靜靜地吃草。
春風吹拂著臧兒的衣裙,她是一個十六歲的姑娘,正領著十一歲的弟弟小寶在草原上嬉戲。草原上的姑娘從小吃牛羊肉喝牛羊奶長大,發育得早,臧兒雖說隻有十六歲,身材已長得頎長,乳房也阻擋不住地拱了起來,剛剛脫去皮衣換上單衣,她那迷人的身材在眾人的麵前顯得亭亭玉立,再加上那對撲閃撲閃會說話的大眼睛,哪個男子不動心!她是匈奴大將臧衍的女兒,她的父親在匈奴王庭有著極高的威望。臧衍有勇有謀,每次出征,都立下赫赫戰功,連大單於冒頓也經常向他請教兵法謀略,丞相都蘭更是對他欽佩不置。臧衍寵愛臧兒超過了兒子小寶,別看臧兒隻有十六歲,從小就跟父親學會了弓箭,雖說不能百步穿楊,但射個鳥,射個兔,也是十拿九穩。至於劍術, 那就更是爐火純青,父親常常被她殺出一身汗來。不僅如此,臧衍還教她漢朝的書簡,給她講中原的曆史,所以,她受的教育與一般的匈奴貴族女子是迥然不同的。
這樣一位既年輕美麗、又有文化底蘊的女子,在草原上就不僅僅是百裏挑一,而是千裏挑一、萬裏挑一了。周圍的小夥子們,雖然個個對她垂涎三尺,可到了她跟前,總會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自卑感,臧兒無意間對哪個小夥子笑一笑,也會讓他想入非非幾天幾夜。要得到這樣一位“天仙”的愛,在他們看來真比登天還難!然而,有一位小夥子卻以自己的純真與善良贏得了姑娘的芳心,這就是昆邪——冒頓單於最寵愛的二孫孫。
臧兒已經采摘了一大把野花,她坐下來把它們精心地編成了一個花環,戴在頭頂。小寶拍著手,又用手指摳著臉蛋羞她:“羞羞羞,羞羞羞,打扮得像個新娘子,想嫁人啦!”
臧兒追打小寶,小寶打著圈圈,草原上撒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遠處出現一個黑點,臧兒、小寶不再追逐,他們在凝視。黑點越來越大,原來是昆邪騎一匹黑駿馬如飛而來。
昆邪高呼:“臧兒!小寶!”
臧兒回應:“昆邪!”
歡笑聲中,昆邪已經來到臧兒身邊。
這是一個多麼可愛的小夥子喲!他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已相當壯實,古銅色的臉龐,那是草原上男兒最常見的容顏,堅毅的嘴唇上已長出茸茸的髭須,濃濃的眉毛下,是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這雙眼睛無聲地傳遞著他的熱情、誠摯和忠實。他待人寬厚,天性仁慈,純潔得就象一張雪白的羔羊皮,沒有一點瑕疵,這正是臧兒傾心於他的地方。
昆邪看到了臧兒手中的花冠,不禁打趣道:“嗬,新娘子的花冠都編好了,咱們就在這兒舉行婚禮吧?”
臧兒把花冠藏在身後笑道:“美得你!”
十一歲的小寶騎小馬已經不過癮,見到昆邪的高頭大馬,總想一試身手。這當兒,他正往昆邪的馬背上爬,個子小,腳還紉不上蹬。昆邪幫了他一把,把小寶扶上馬背,小寶用鞭在馬後猛抽一鞭,馳騁而去。臧兒喊道:“小寶!小心點!別把屁股摔兩瓣了!”
小寶越跑越遠,不見蹤影。
昆邪與臧兒坐在草坡上。昆邪順手掐下一朵野花,噙在嘴中道:“臧兒,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你。”
臧兒笑道:“你騙人!”
昆邪認真地說:“真的。我夢見你穿一身嫁衣,嫁給了我,我把你摟在懷裏,不停地親你,醒來後,才知道親的是枕頭。”
“那你可真是做夢娶媳婦——淨想美事啦!”臧兒大笑,前俯後仰,昆邪就勢摟著臧兒在草地上翻滾,狂吻。
天底下還有什麼事能比兩個年輕情侶靈與肉結合更令人激動的事呢!臧兒已經情竇初開,在昆邪的懷抱中,她感到自己溶化了,她的身體已經與昆邪合而為一。她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酥軟得像奶酪,仿佛能夠流動一般,昆邪就像是一支槳板,在她這液體般的身軀中一槳一槳地劃動,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一種新奇,一種激動,她像是在空中飄,又像是在水中遊,她的心在咚咚地狂跳,仿佛就要跳出胸膛,她的喉嚨裏堵了一塊熾熱的氣團,呼吸變得短促,她好像是在爬一座山,雖然越來越感到累,但那種登頂的快悅也越來越強烈。刹那間,像江河潰堤,一股洪水流入了她的五髒六腑,她似乎覺得自己已經燃燒起來,渾身的熱血已經沸騰起來,她似乎就要在這種燃燒與沸騰中與昆邪升上天空,化為永恒,一種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的永恒!
這種神聖的靈與肉的結合,用任何語言來描述都是蒼白無力的,任何形容都是拙劣的,對於臧兒與昆邪那純潔摯著的愛,小子有詩讚道:
浩浩瀚海,巍巍雪山,
野草青青,羊群點點,
清風陣陣,春日暖暖,
君騎駿馬,來我身邊。
身隨君去兮此心不變!
千裏牧場,萬裏草原,
白雲朵朵,野花豔豔,
炊煙嫋嫋,氈廬片片,
君射神矢,中我心田。
與君相愛兮永結百年!
狂風暴雨過去了,船兒仿佛駛入了平靜的港灣。
在昆邪與臧兒的身邊,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上麵刻著三個大字——狼居胥。昆邪掏出匕首,在三個字的左邊隨手刻了“昆”、“臧”兩字。
臧兒躺在昆邪的懷抱中,閉眼欲睡。昆邪將臧兒衣服絲絛上拴著的一個彩陶娃娃解了下來,那是一個與臧兒逼真相似的彩陶娃娃。昆邪不禁問道:“怎麼和你這麼像?”
臧兒道:“去年有一個漢人流落到咱們草原,我爹爹把他留在家裏整整三天,說了三天三夜的話,好像爹爹把一輩子的話都說給那個人了。那個人會捏泥人,就照著我捏了這個小泥人,又壘了一個小窯,燒了很多的陶器,當然也有這個小人兒,我喜歡得不得了。”
昆邪將小人兒舉到唇邊吻了又吻,道:“就把這個小人兒送給我吧!我想你的時候隨時可以吻一吻。”
臧兒一把將陶娃娃搶過來:“不行。”
昆邪笑道:“真人兒都給我了,假人兒還舍不得!”
臧兒道:“你要是帶在身邊,你的那幫朋友看見了會笑話的。”
昆邪在臧兒的耳旁低語:“單於爺爺說,我已長成大人了,今年秋天就可以隨軍南下打仗。”
“真的?”臧兒吃驚地睜大了雙眼。
黃昏,牧民們將牛羊趕回各自家中的畜圈,草原上的片片氈帳外都升起了嫋嫋炊煙。臧兒與小寶早已回到家中。侍女擺好方桌,將飯端了上來,臧衍、臧兒與小寶共同吃飯。臧衍心情沉重,隻劃拉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長歎了一聲。
臧兒不禁問道:“爹爹有什麼心事?莫非單於今年秋天又要打仗了?”
臧衍沉默不語。
小寶插嘴道:“打仗好玩,我也要去!”
臧衍怒目而視,小寶膽怯地低下了頭。
月夜,臧衍走出了帳房,坐在一塊巨石上,凝視著夜空。臧兒悄悄地來到他的身旁。臧衍慈祥地撫摸著她的頭,歎了一口氣,道:“爹爹老了,越來越思念家鄉了。”
臧兒莫名驚詫:“爹爹思念家鄉?這裏難道不是咱們的家鄉嗎?”
臧衍搖搖頭道:“孩子,咱們原本不是匈奴人,是漢人。”
臧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爹,你說咱們是漢人?”
臧衍點了點頭:“孩子,你一天天大了,爹爹也一天天老了,有些話得給你講了。”他的眼睛遙望著南方的星鬥,思緒回到了二十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