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匈奴兵在叫喊:“王爺下令屠城啦!凡男子一律殺死!”匈奴兵在城中瘋狂地殺戮百姓與散兵,衝入百姓家中搶劫財產。軍臣將殺人當作遊戲和享樂,在狂砍手無寸鐵的百姓,一邊殺人,一邊發出野獸般嚎叫。臧衍以淒涼的目光注視著這場屠殺。
一所民宅在大火中熊熊地燃燒著,十二歲的女孩玉蘭,厲聲叫著“爹爹!”“娘!”直住火裏撲,顯然,她的爹娘已經喪生火海。昆邪王子趕到,從火裏搶出玉蘭,將她身上的火撲滅,將玉蘭拽走。玉蘭一邊掙紮,一邊嚎啕大哭。
昆邪在街上遇到臧衍。他對臧衍說:“臧將軍,你看這個小姑娘漂亮嗎?”
臧衍答:“是很漂亮。”
“我要把她作為禮物送給臧兒。”
逃難的人群潮水般南下,烽火台狼煙動地,驛站快馬向長安傳送警報。
驛臣身背報警文書飛馬駛入長安城門,又進入宮門,警報最後傳遞到惠帝的龍案上。
惠帝讀了警報,臉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他將警報雙手呈給了坐在他身邊的母親——呂太後。呂太後讀後,雖然表麵鎮定,但眼神已有些慌亂。
惠帝道:“眾愛卿,最新的警報說,匈奴大軍三路入侵,中路前鋒已攻陷我上郡,抵達甘泉,輕騎一日一夜可抵長安。”
朝堂上立即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就在此時,一個太監進殿稟報:“陛下,匈奴使臣在宮門外求見。”
惠帝道:“宣!”
匈奴使臣大搖大擺進宮,他行至殿前,長揖不拜,掏出絲帛國書宣讀:“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於敬問漢皇帝無恙。大單於生於沮澤之中,長於平野之城,數至邊境,願遊中國富貴溫柔之鄉。今聞大漢高皇帝駕崩,太後陛下索然寡居,鬱鬱不歡。大單於甚為憐念,特虛閼氏之位,以待呂太後,願與呂太後喜結良緣,共享床笫之樂,永結百年之好。”
惠帝拍案而起,意欲發作,轉頭看呂太後神色,但見呂太後麵色凝重,一臉殺氣,默默不語,惠帝無奈坐下。
朝堂上一片嘩然。匈奴使臣將國書遞交太監,太監呈予惠帝,惠帝躬身呈予呂太後,呂太後默默置於龍案上。
呂太後道:“匈奴使臣退下,等候回書。”
匈奴使臣昂首挺胸,氣勢軒昂地步出宮殿。
匈奴使臣一退出大殿,呂太後便忿然站起,將書帛扯得粉碎。樊噲從班中站出,他大聲道:“太後,皇上!我大漢泱泱大國,豈能忍受匈奴如此羞辱!臣樊噲願率精兵十萬,掃平匈奴,生擒冒頓!”
顯然,匈奴的無禮激怒了眾臣,將軍周勃也出班奏道:“臣周勃願助樊將軍共擊匈奴!”灌嬰等武將也都出班響應。樊噲受了朝堂氣氛的鼓勵,伏身跪倒在丹墀之下,道:“臣請斬匈奴使臣之首祭旗,克日出征!”
呂太後眼睛中閃耀著欣慰的光芒。惠帝轉首用目光向呂太後征詢意見,他還用手掌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此時,又有一位大臣出班啟奏,他朗朗地說:“臣請斬一人之首以安天下。”
惠帝問道:“斬何人之首可安天下?”
“樊噲!”
眾人大驚,又頓時嘩然,呂太後也露出震驚的神色。
這位出言不同凡響的大臣是季布。
說起這位季布,可是個不尋常的人物。他原是項王的部將,在楚漢戰爭中為項羽效力,數次困窘漢王,漢王對他恨之入骨。項羽滅後,劉邦以千金求購季布之首,特意下旨道:“有敢藏匿季布者,罪及三族。”季布藏在濮陽一個姓周的朋友家中,這位朋友把他頭發鉗去,裝扮成奴隸,賣給舉世聞名的大俠朱家。朱家心知肚明此人就是朝廷通緝的罪犯季布,卻敢於把他藏在家中,並誡其子道:“田事聽此奴,必與同食。”為了救季布,朱家求見在劉邦跟前說話管用的汝陰侯滕公。朱家問滕公:“君以為季布何如人也?”滕公道:“賢者。”朱家道:“季布為項王用,就是項王的能臣,為漢王用,則是漢王的能臣,今項王已滅,皇帝用他的機會到了,怎麼反而要他的命呢?倘若把他逼急了,他不是投奔匈奴就是投奔南越,那不是把一個本可以為朝廷效命的人推到了敵人那邊去了嗎?對我大漢有什麼好處呢?”滕公深以為然,將他的這一套話照搬給了劉邦,劉邦一想果然有理,立即下令赦免季布,拜他為郎中。季布為人誠信,待人推心置腹,如今人們常愛說“千金一諾”,就是起源於漢時的楚地諺語:“得黃金百,不如季布一諾”。所以,盡管季布是作為項羽舊將留用於漢,還是深得呂後惠帝及群臣的敬重和信賴,季布在朝堂上說出“請斬樊噲以安天下”這驚世駭俗的話來,當然引起大家的震驚,對於呂太後來說,就更是出乎意外,因為這個樊噲,乃是她的妹夫。
呂太後問道:“季布,你說‘斬樊噲以安天下’,可有說辭?”
季布道:“從前我高祖皇帝親征匈奴,被冒頓困於白登,七日不食,請問樊將軍當時可在軍中?”
樊噲道:“末將在。”
“那時你怎麼不向先帝請戰生擒冒頓?”
樊噲語塞。
季布對呂後與惠帝道:“太後、皇上明鑒!先帝雄才大略,當不在樊噲之下,平城之圍我軍有能征善戰之士三十萬之眾,猛將千員,尚不敵冒頓,今日樊噲誇下海口,要以十萬兵馬橫掃匈奴,豈不是嘩眾取寵、欺君誤國?倘若樊噲十萬大軍盡喪匈奴,敢問如何保衛長安?又如何保衛中原?我大漢的江山社稷豈不毀於一旦?不斬樊噲,何以保江山社稷?”
呂太後麵色逐漸平靜。樊噲臉上流下汗水,他匍匐在地戰戰兢兢道:“臣罪該萬死!今後再不敢在朝堂上妄言了!”
惠帝憂心忡忡:“難道我泱泱大漢,就如此受匈奴羞辱不成?”
眾臣麵麵相覷。
呂太後看了陳平一眼,道:“陳平!當年先帝遭平城之困,還是你出奇計解的圍,今日之事,你身為丞相有何高見?”
陳平出班奏道:“臣以為季布所言甚是。匈奴自冒頓即位以來,東滅強胡,西逐月氏,北控瀚海,南抵朔方,疆域萬裏,控弦之士已有五十萬之眾。舉大漢之兵,竭中原之財,不能與之爭鋒,與匈奴開戰百無一利,確有亡國的危險。”
惠帝道:“照你說來,我們就隻能由著匈奴欺淩了?”
陳平道:“小不忍則亂大謀。臣愚昧,竊以為對匈奴的對策應是:避其鋒芒,示敵以弱,隱忍不發,積蓄力量。匈奴打進來,我軍隻防禦,兵馬決不出疆域一步。民間有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國家?臣預料,與匈奴決戰,當在五十年之後。”
眾人紛紛議論:“五十年之後?我們都不在世上了!”
呂太後歎息道:“罷罷罷!為了江山社稷,我這個老太婆也隻得咽下這口氣了。大謁者張釋!”
張釋道:“臣在。”
“你替我給冒頓寫一封回信,就說:大單於願遊敝國,敝國不勝榮幸之至,隻是敝國剛剛結束戰亂,百廢待興,到處破爛不堪,大單於看了會敗了興致。不如過些年城市鄉村像點樣子再請大單於來觀光。”
張釋道:“是。”
“你再寫:我這個老太婆五十多歲了,年老體衰,頭發大把大把地掉,牙齒一顆一顆地落,耳朵也聾了,眼睛也花了,連走路也搖搖晃晃了,怎能禁得起大單於的垂愛!匈奴國內年輕貌美的少女多的是,大單於當不至於非要娶我這個老太婆不可。假如真是想在我漢邦娶個媳婦,敝國可選一位年輕貌美的公主嫁過去。”
張釋猶豫:“果真要這樣寫嗎?”
呂太後厲聲道:“就這樣寫!”
張釋道:“遵旨。”
“接著寫:今日我和皇帝在朝堂接待了大單於的使者,請他帶回禦車兩乘,駟馬兩套,禮物雖薄,情誼卻深,願大單於不要見笑。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