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摯愛(3 / 3)

自己錯了,不反思悔悟,反而蠻不講理、大吵大鬧,就連警察也感到束手無策,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麵對這樣一個刁專、潑辣、凶悍的女人,所有人除了搖頭還能作何調解呢?

劉亞丹一個勁地吵著要離婚,陳思遠心想事情既然到了這一地步,也沒有什麼可值得去憐惜的了,即使勉強湊合在一起,日子也不會過得有什麼滋味了?一番思慮,他答應了她的要求。

由於他們的房屋、地契上麵擁有權人的姓名都是劉亞丹,故而不屬於夫妻共同財產,所以離婚所拿出來平分的財物不過是一些零碎的家什,經過法院裁決判定他所得到的折合現金不過一萬餘元。

捧著這一萬多塊錢,陳思遠的心碎了,六年的夫妻、六年的共同生活、以及六年的執著與追求難道所換來的僅僅就是這一萬多塊錢嗎?想想自己六年來的容忍與付出,他真是欲哭無淚。

從此家沒有了,另外一個男人取代他的位置而成了別墅的新主人,更令他傷痛的是自己的女兒婷婷竟不再叫他,而是改稱劉亞丹的姘夫為自己的父親了。

一無所有,末日仿佛就在眼前。

他又想起了故鄉、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起了自己兩個苦命的孩子、甚至也想起了已去世多年的結發妻子,直到此時,他才深深的悔悟、深深的明白什麼叫做患難見真情,小柔為了這個家連自己的生命都付出了,而自己呢?為了自己的一已私欲竟逆天意而行,到頭來所得到的又是什麼呢?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善惡到頭終有報,這不正是自己的報應,正是老天給自己這種忘恩負義之人的一種懲罰嗎?

他暫且寄居在工廠的宿舍內,不過,自離婚以後,他整個人完全變了,變的沉默寡言﹑不再談笑風聲;變的憂鬱滿麵,不再有一絲笑容。另外,在工作方麵也不再那麼積極,總沉浸在渾渾惡惡中,一次機台操作差點將手臂給卷進風輪內,若不是在一起的同事及時發現拉斷電閘,一場大禍可真難免;還有一次在加工零部件時竟然將尺寸給弄錯了,給企業造成了一大筆經濟損失,上級領導非常惱火,不但扣除了他的全部薪水和獎金,而且還差點要將他開除出廠去,不過看在他曾為公司服務多年的份上才沒有做出此決定。

經過這兩次挫折,他身心倍受創傷,加上對一雙兒女的思念,他再也無心工作,索性辭職不幹了。他簡單收拾了一下行裝,告別了這座曾經有著許多夢想的城市。兩日兩夜的行程,他回到了故鄉,多年不見的故鄉已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高樓大廈﹑洋房別墅,完全掩蓋住了他的記憶。他向家走去,一路上同鄉鄰們打著招呼,然而鄉鄰們卻都隻以一種淡淡的目光看看他,並未吭聲,仿佛對他的歸來與存在根本不以為然。

回到家,小屋在四周現代化模式建築的映輝下顯得極為的不協調。他打開門,走進屋內,屋內灰塵滿麵、蛛網連天,他放下行裝,開始清掃,但由於家裏沒有掃帚,於是他來到隔壁王嬸家想借一把,然而,王嬸看到他就像看到瘟神一樣遠遠的便將門給關上了。

他歎了一口氣,明白鄉鄰們為什麼會如此看待自己。他折身返回屋內,坐在那張老竹椅上,稍稍放鬆的心情一下又沉悶開來。他掏出一支煙,點燃,默默地一口一口地抽著,同時仿佛也在思緒著什麼。抽完煙,他又重重的一聲歎息,然後去收拾,沒有掃帚,他找來一些竹枝和蘆葦自己紮了一把。

當他看到母親和妻子的遺相後,這下他是真的悲痛了,捧著相片不禁嚎嚎大哭起來。他跪倒在地上,對自己幾年來所做的一切深深地表示懺悔……

他度過了一個人生最孤獨的長夜……

次日,他來到母親與妻子的墳前,如今,人鬼相隔,他隻能以這祭祀的方式來寄托自己的哀思。

鄉親們冷漠、蔑視的眼光讓他感到羞愧萬分、無地自容,又過了兩三天,他感到自己實在無臉再呆下去了,加上又對一雙兒女強烈的思念與牽掛,於是決定出門去尋找他們。作為一個父親,縱然一錯再錯,但虎毒尚不食子,自己怎麼可以泯滅人性而對他們的生死不管呢?雖說自己經過一次失落才憣然醒悟,但若不就此改正,豈不要遭天譴?若自己不找回自己的兩個孩子,怎麼才能去彌補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呢?再且,若不找回自己的兩個孩子,又怎麼才能告慰埋藏在地下母親與妻子的亡靈呢?

由於陳琳曾兩次去珠海找過他,所以他估計他們倆在廣東一帶活動的可能性較大,於是草草收拾一下匆匆便上路了。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火車上,他所有的錢物竟被小偷給洗劫了一空。這下,不要說找人了,就連自己的基本生活都成了問題。不過,這次他已鐵了心,無論前方路途多麼艱辛困苦,他都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一雙兒女。

他開始一處一處地查訪詢問,雖然曾得到一些眉目,但要真正找到一個人,卻似大海撈針。時光一天一天的過去,沒有吃的,剛開始還能忍受,但人是鐵飯是鋼,長時間不吃飯怎麼能行呢?就算是機器,它也有加油的時候呀!再且,他這個年紀就算想找個工作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更何況這次出來他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於工作。

饑餓讓他感到身疲力盡,但又不好意思去乞討,終於禁不住而昏倒街頭。一位過路的好心人救醒了他並給了他一些吃的,為此,他感激涕零、千恩萬謝。同時,這一番落魄不禁也讓他聯想起女兒尋找自己的艱苦曆程來。他越想越感到慚愧,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覺得對不住他們……

他隻想盡快的能夠找到他們。

但,事與願違,他越想快點找到他們,得到的消息卻越渺茫。時光一天一天的過去,由於長時間沒有換洗,他變得蓬頭垢麵、邋遢不堪且身上發出一股酸臭的味道,往往未走到他人麵前,他人早已掩鼻而遠遠避之了。同樣,為了尋找兩個孩子,他也不再那麼羞赧,討的到吃的就討一點吃,討不到吃的就隨便到人家飯店的泔渣桶裏挖一點剩菜剩飯填填饑。

時間一長,人們都把他當成了瘋子,橫眉冷眼、汙言穢語,雖然這樣,不過當今世上畢竟還是好人多壞人少,每到一處,人們往往都會出於同情而施舍一些舊衣舊物給他。

四五年時光過去,風霜雪雨摧殘的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流浪的淒苦使他的容貌一下老了許多,五十剛出頭的年紀看起來仿佛已經七十多了;四五年時光期間,為了尋找自己的兩個孩子,他的足跡也幾乎是踏遍了粵南粵北的每一寸土地。

依然沒有消息,他逐漸失去了信心。不知為什麼,他忽然間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氣,自責之心讓他感覺仿佛隻有一死才能消除自己所有的罪孽。

就這樣他稀裏糊塗地出了那場車禍……

如今,病患痊愈,該出院了,可是出院以後又將如何安置他呢,總不可能還讓他流落街頭吧?為此,陳琳陷入了矛盾重重、重重矛盾之中。雖說她心中對他仍存在著惱恨,但從對他的了解和他這幾年艱苦的生活來看卻又不得不讓人為之憐憫。父親不仁,難道自己也不義嗎?她覺得自己很難做到。可是如果收留他,又如何去安置他呢?

她想將實情告訴陳軍,讓他拿個抉擇,又一想不妥,陳軍自尊心極強,他對他的恨可以說已是深入骨髓,如果讓他知道真相的話,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記得在還未與父親相遇之前,她曾悄悄的言過,可剛剛提起父親,陳軍的臉立馬變了顏色且一副極不耐煩的神態,當然,這也不能怪他,畢竟他親身經曆了家破人亡、悲歡離合的傷痛。

自此,她再也沒有提過。可現在,事實已擺在眼前,自己怎可佯裝不知而不去過問呢?一來從良心上說不過去,父親縱然有錯,但他畢竟是你的父親,再錯也是你的父親,你怎可因自己一點私怨而置之不理呢?更何況他已經悔過自新,已飽嚐了人世間的艱辛困苦;二來從道義上也說不過去,捫心自問,沒有父親,怎麼會有你的存在?上蒼創造了你,並不是要別人去改變你,而是要靠你自己去改變自己;三來從法律上更無可厚非,即使你的父親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但他終究是你的父親,這種父子女關係是永遠都抹殺不掉的,贍養永遠都是你不可違拗、天經地義應盡的義務……

思來索去,她始終拿不定主張……

她同呂天霖商榷著處理對策並提出自己的見解。在不知內情的情況下,呂天霖被她善良的心深深所感動,對她的想法大為讚賞,同時對她的了解與愛也更深入了一層。在得到呂天霖的支持下,陳琳拿定了始終猶豫不決的主張,作為一個女兒,能做到這一步,自己也應該算是問心無愧了。

她與呂天霖將他安置在廣州市番禹區敬老院中。然而,還未進敬老院的大門,陳思遠便明白了一切,他大呼小叫著說:

“你們帶我到這兒來幹嗎?讓我安度晚年?我老了嗎?我還有事情沒有完成呢,你們讓我走吧。我知道你們是好人,但是,一天找不到我的兒女,我的心一天就不會安,我的罪過一天就不會消,我怎麼可以在這兒悠閑、在這兒過清靜的日子呢?你們還是讓我走吧……”

望著他如此激動的樣子,陳琳對他的恨幾乎是完全消除了,她耐心地勸導他說:

“老伯,我知道你有苦衷,但是,這麼多年來,你走南闖北,都曾得到你兒女的消息嗎?瞧你白發蒼蒼,即使有時間,但還有這個精力去尋找嗎?老伯,聽我一句話,你先安心在這兒住下,你的事交由我們來辦,我們走的地方多,認識的人也多,用不了多久,相信我們一定會找到你要所找的人的。”

陳思遠癡迷地望著她,不言不語也不叫了。難道這世界上真會有這麼好的人?!他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她竟然會這樣不辭辛勞地來幫助自己?回想自己前後做的一切,他更感到愧赧內疚,不知是懺悔還是傷感,無形之中他又落下了兩行淚水。

“姑娘,你真好——”他聲音似哽咽也似抽泣,“你這樣幫我,我該怎麼感謝你呢?”自己這副窮困潦倒的樣子除了給別人增添麻煩外還能做些什麼呢?

“老伯,你根本不需要來謝我,我隻不過是做了我應做的事罷了。每個人都有困難的時候,救人於水深火熱之中,別人的快樂不也就是自己的快樂嗎?”回憶起自己當年尋父淒苦的場景,又看看眼前憔悴落魄的父親,她心中泛出一股淡淡的惆悵,不由得說出這一段感慨萬分的話來。

聽著她這一番話,陳思遠從實際聯係自己,羞愧頓時使他感到麵紅耳赤。

“老伯,”陳琳繼續說,“你曾將你的坎坷經曆告訴我,說明了你對我的信任,人與人之間最重要是什麼?就是‘信任’二字!雖然你曾犯下很大的錯誤,但你已經悔改,相信你的兒女們在得知這些情況後一定會原諒你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隻要你真心的去對待他們,他們又怎會狠心不認你呢?老伯,你就安安心心的在這兒靜養吧,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一切都會轉變的……”

陳思遠抬頭望著她,她的話正說中了他的心懷,本來他還在擔心哪一天重逢後該如何去麵對自己的兒女的,經她這麼一說,他心中的疑慮頓時消除的一幹二淨,對生活也倍添了信心。

經過一番勸導,他終於在敬老院留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陳琳怎樣使自己姐弟倆與他相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