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隻聽朦朦朧朧中,丁蘿初融雪水般寒洌的聲音響起:“注意,蠱蟲要出來了!”
晏翰田原以為方才所受的痛楚已是極致,不料隨著丁蘿話音落下,
一波更深更猛的痛楚浩蕩襲來。他隻覺渾身一震,整個人頓時陷入一種混沌的境地,似乎非常痛,生不如死,又似乎一點也不痛,毫無感覺。就像靈魂脫離了軀體,一半在痛,一半不知。
“讓我捉到你是誰——”半昏半醒間,晏翰田抿著鹹澀的汗珠,緊緊咬牙。
“少爺?少爺?”葉總管隻瞧見晏翰田的手指摳著床柱,十指繃得死緊,像與那床柱有著深仇大恨,不是他的手指折斷,便是那床柱節節碎裂。
“端好你手中的盆子!”丁蘿見狀,厲聲喝斥。
葉總管連忙回過神,仔細盯著手中的酒盆:“丁姑娘,還要多久?”
“就快了!”丁蘿也從凳子上站起來,來到葉總管身邊,緊緊盯著晏翰田的傷處。
屋中香味忽然一陣熾烈,濃鬱得幾乎看得到色澤。隻見晏翰田背上,那道黃白、紅黑摻雜的膿帶忽然一陣劇烈湧動,冒出許多蜿蜒勾卷的細白線頭,瘋狂扭動著往外掙出。此情此景,饒是葉總管活了大半輩子,也不禁心神激蕩,雙臂發顫:“丁大夫,這是什麼東西?”
白色的線蟲紛紛從腐肉中鑽出,一團一團地跳入酒盆。它們身體約有拇指甲蓋長,粗細略同發絲,通體皓白如雪,一入酒水便變了顏色。原先的雪白變作血一般的赤紅,扭動片刻,又緩緩褪色,直褪成落葉一般枯褐。
“這些線蟲名叫‘香食蠱’,喜食新鮮血肉,藏在人肌膚間久了,便會散發出奇香。故而被稱作‘香食蠱’。”
香食蠱生長緩慢,然而繁殖迅速,如若被植入肌膚之下……依照晏翰田的傷勢,應該已經入體四五日了。如若得不到及時救治,再過不到半月,他便會全身化膿,隻剩一堆白骨!
葉總管給晏翰田擦拭傷口,晏翰田因著之前痛到極點,此時反而不覺得什麼。他望著腳下那一盆混著蟲屍的褐色血酒,久久不作聲。
忽然,他感到有一縷微灼的目光遊移在身上,抬頭一看,卻什麼也沒有。然而等他低下頭,那怪異的感覺便又出現了。就像獵人盯緊獵物般,這種感覺讓他極不舒服。猛一扭頭,撞上丁蘿若無其事轉開的眼睛。他心頭一動,問道:“丁大夫怎認得這‘香食蠱’?”
“我是北方人。家父還在的時候,有幸見過被‘香食蠱’殘害的人。死者全身化膿,麵目全非,遺容甚慘。家父看不過,便研製出一味藥丸,後來傳給了我。”丁蘿緩緩道,也算是間接向他們解釋,收他七百兩銀子一點都不多。她的藥,有價無市。
她淨了手,從藥箱上層的格子裏拿出一隻雞卵大小的圓盒,遞給葉總管:“每日塗上兩次,薄薄一層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