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當時是沒想太多的,就是覺得那個傷口在嶽霓樓身上很違和,看不下去。
從進林子到找到止血的藥草出來,重錦花了半柱香都不到,誰也沒看到他是怎麼行動的,甚至他在一旁熟練的將藥草碾碎成汁的過程也沒人看見,嶽霓樓那麼高警覺的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血而精神力不濟,也絲毫沒有察覺,他就靠石壁,一副睡著的架勢,跟清晨靠在驛館的橫欄時一模一樣。
湊的近了,重錦能把他的傷口看的更加清楚,為防止出現之前那種情況,他這次沒再弄出聲響,而是動了動嘴唇,低低叫了他一聲。
“嶽霓樓。”
這三個字從喉嚨裏喊出的時候,跟他想象的有點不一樣。
叫到第三聲的時候,嶽霓樓睜開了眼睛,這次他的眼神不凶了,甚至透了點虛弱的迷惘,但還是有點被嚇到的樣子,肩膀抖了下,一扭頭看到重錦,整個上半身都挺直了,張口就問他:“你怎麼了?”
重錦覺得他可能有點恍惚了,所以說話表述失常,嶽霓樓應該是想問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而不是他怎麼了,說的好像是在擔心他一樣。
於是他抬手示意了手裏浸了藥汁的手帕。
“你脖子流血了。”
嶽霓樓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看了足足有十多秒。
這十多秒足以趕走重錦之前所有莫名其妙的衝動和一時而起的情緒,讓他重新冷靜下來反省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了。
他一隻手拿著浸藥的帕子,另一隻手慢慢收回身後,嶽霓樓的眼神很像是要對他做什麼。
但又過了很長時間,嶽霓樓依舊沒有動,也沒有說話,於是重錦眨了眨眼,思考出了第二種回應方式,他將帕子放在嶽霓樓手邊,眼睛盯著嶽霓樓的一舉一動,身體開始往後退,準備回到自己的位置,至於藥,愛用不用。
重錦的瞳仁是那種極其純粹的黑,睫毛稠密修長,微微卷翹,其實很有少年感,平時懶懶慢慢的看人的時候有點黑幽幽,空蕩蕩的,但專注聚焦在某一處時就顯得很透亮無邪。
很違和,又奇異的相融。
等徹底跟嶽霓樓拉開了一臂距離,而對方還沒有任何過激反應時,重錦暗鬆了口氣,起身就要走,沒想到手臂突然就被按住了,連帶著起身的動作一起被打斷。
重錦第一反應是掙脫,但剛使出一點力,那種被壓製的觸感就消失了,嶽霓樓的掌心在他手腕上一觸即鬆,眼睛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淡淡道:“看不到。”
重錦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嶽霓樓歪了歪脖子,後麵的傷口被拉扯到,頓時又湧出一股血,他表情平平的,看著重錦重複了一遍,道:“傷口的地方,看不到。”
確實看不到,傷口的地方靠近耳後,有一半還掩在了頭發裏。
重錦微微皺眉,盯著新流出的一股血,還是重新拿起那塊浸了藥汁的帕子,在嶽霓樓目光的注視下,伸出手把帕子挨了上去。
嶽霓樓眉頭一跳,不知道是不是藥汁碰上了傷口激的太疼,他下意識的往旁邊側了下頭像是想躲,又生生忍住了。貼了一會兒,重錦將帕子換了另一麵,繼續挨上去,同時在他旁邊道:“不動。”
音色是少年人的那種清麗,但因為壓得有點低,情緒也淡,聽起來就有點生人勿進的不高興。
嶽霓樓側過頭來看他,重錦也直視他的眼睛。
重錦看到嶽霓樓眼睛裏倒映的自己,他發現嶽霓樓的瞳色不是他那樣的純黑,而是要偏棕淺很多,這明明應該是很柔和的色澤,但裏麵總是像挾裹著深不見底的淵穀一樣晦澀難明。
忍過了最初的那陣激痛,嶽霓樓臉上就沒有任何表情了,將手搭在曲起來的膝彎上任重錦施為,低頭時看到旁邊的綠色碎渣,才開口道:“這是什麼?”
重錦順著看了一眼,很快就回答了他:“止血藥草。”
嶽霓樓挑了下眉。
重錦手心貼著帕子按在嶽霓樓耳後的位置,盡可能的讓帕子上的藥汁滲到傷口上,抬頭見他視線還停留在那上麵,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用過的,沒問題。”
他的本意是解釋,但嶽霓樓似乎並不怎麼滿意,眉頭微蹙,眼底是若有似無的沉,連嘴角也是緊繃著的。
重錦抿了抿唇,看不懂他的表情,索性偏著頭隻看著他耳後的位置,一點莫名的情緒全用在了手上,更用力的按住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