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霓樓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圈,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挑了挑眉,問他:“喝酒了?”
重錦看著他,眼睛帶了點迷茫,同時有一種濕漉漉的光澤,點了下頭。
嶽霓樓語調比起剛才微微上揚了些,又道:“醉了?”
重錦反應慢了半拍,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聽清他說的什麼,訥訥的搖頭否認:“沒有。”
通常喝多的,都說自己沒喝多。
嶽霓樓很輕的笑了下。
他那個笑都有點飄忽,重錦像是看出神了,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 ,看上去有點呆楞楞的,將他身上平日那種沉默孤寂的氣息一掃而空。
加上此時雙膝的並攏坐著,有種說不出的乖軟稚氣,很鮮活。
像是他這個年紀的少年人該有的樣子。
嶽霓樓伸出右手,在他額頭上摸了一下,重錦表情恍惚,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伸手摸自己臉,迷迷瞪瞪的看了一會兒,漸漸露出難受的表情。
他難受了,嶽霓樓卻似乎很愉悅,道:“不舒服?”
重錦慢輕輕的嗯了一聲,然後又立刻搖頭。
這下不止是嶽霓樓,連一旁的墨君燁都忍不住了,哭笑不得道:“他喝醉了怎麼是這個樣子。”
嶽霓樓緊皺了一天的眉頭鬆緩了下來,朝他伸出手,道:“起來。”
重錦目光就看向了他的手。
就是這隻手拿著箭殺人殺妖傀無數,煉箭畫符燒了整個七裏城,但這會兒就這麼看著,卻看不出半點血腥勁兒。
應該沒幾個人知道嶽霓樓用這隻手替他擋過石頭,也沒幾個人知道南淵令主的手心是什麼溫度。
重錦垂眸看著,沒忍住,伸出自己的手,手指剛一碰到,嶽霓樓的手腕就順勢轉了下把他的手包裹住,將他帶了起來。
“喝了多少?”嶽霓樓拉了一下就鬆開,語氣中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溫柔,問:“能走嗎?”
重錦默默的把手縮到身後,過了會兒點了點頭。
走出青藤苑,外麵的天色已經全暗了,正對麵寬闊的街上有來往有叫賣的人。
從正門走出來的瞬間,夜風和街上的喧鬧撲麵而來,重錦打了個激靈,站在台階半晌沒緩過勁兒來。
嶽霓樓回頭看著他有點迷瞪的樣子,道:“過來。”
重錦聞聲看過去,像是沒聽清的皺眉。
他的瞳仁很黑很空,稠密的睫毛鴉羽似的在顫了顫,像是在黑夜中走盲路一樣,頓了頓,才邁步走了下來。
步子看不出來飄,也沒有在路上蛇形,隻是落腳很輕,走了兩步,就又落了嶽霓樓身後,這回真像個小尾巴。
過了一會兒小尾巴又落後了,嶽霓樓回頭繼續叫他:“跟上。”
重錦又努力加快了一步。
他頭暈的厲害,四周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膜似的往他耳朵裏竄,一句也沒聽清楚,但多年養成的習慣又讓他下意識的想去聽。
反複幾次後,似乎被折騰的有點煩躁,於是在嶽霓樓第三次回頭叫他的時候,不太高興的開口了,悶聲道:“別催我,聽不清了。”
嗓子沙啞帶著鼻音,在安靜的氛圍裏顯得並不突兀。
嶽霓樓看著他,神情帶著一絲不動聲色的愉悅,問:“聽不清什麼?”
重錦慢慢走過來,依舊是麵無表情的一張臉,微微側著,過了好一會兒還是苦惱道:“聽不清。”
他這麼說話的時候,又像是絲毫沒醉,帶著他一貫的木然和遊離感。街頭燈盞如水流過,他側臉投落一片移動的光影,輪廓是柔和的絨邊。
嶽霓樓看著他,道:“你——”
剛說一個字,就聽重錦又略顯煩躁的嘟囔了一句:“別說話,我聽不清了。”
“......”
嶽霓樓薄唇張開又閉上,最終抿成一條直線。
重錦煞有介事的樣子讓他一瞬以為真的有什麼,可當他凝下神來去聽的時候,他確定四周並沒有任何不正常的聲音。
片刻後,他才反應過來。
他居然在跟一個小醉鬼較真。
嶽霓樓笑了笑,歎了口氣走過去準備把人拉過來,誰知他還沒動手,忽然從旁邊伸出一隻手先一步拉住了重錦的衣擺。
一個七八歲小女孩,身量才到半腰高,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停在了重錦麵前。
她短短的小手臂上提著一隻竹籃子,籃子裏放著幾隻鮮花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墜飾玉器,另一隻抓著重錦衣擺的小手上還拿了支紅色的花枝,吊著囁喏的小嗓子叫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