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得失如此分明,沒有人再說話。
長久的靜默裏,重錦聽到身邊的嶽霓樓道:“我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霎時間殿內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眼神中或震驚,或慶幸,或詫愕,形形色色,但同時不約而同的都鬆了口氣。
閔雙月目光落過來,良久。
“你是最好的人選。”閔雙月道。
重錦看著嶽霓樓睥睨無雙的側臉,明白那個人為什麼這麼說。
在整個中淵,木氏妖傀是一個噩夢。
十年前,出現在毗鄰渡上的第一批妖傀,是死人煉製的,隻是一群被哨令操控、喝血食肉的活僵,身上散發的是腐爛的臭味,被其咬傷,隻需要把受傷的部位連皮帶肉剜掉,人就能活下來。
但是這些年,妖傀的情況越來越多變,他們舉止靈活幾乎與常人無異,還多了一層妖毒,沾上去就會妖化,還有前不久剛發現的像元崖那樣完全由活人突然轉變的新品種,越來越多的未知已經讓人無法估算木氏到底將妖傀煉製到了何種恐怖的程度?
誰能最大限度的應對這種未知?
——常年與妖傀作戰的人。
嶽霓樓與木氏的敵對關係世人皆知,沒有人比他與木氏妖傀之間的糾葛更深。
嶽霓樓平時那副“本宗萬夫莫敵”的輕狂樣子當然遭人恨,讓人覺得他的嘴比箭更鋒利,但南淵令主要真是沒點真本領,人心鬼蜮幾回,他墳上的草大概都跟他一樣高了。
不想倚仗他的當然大有人在,但此時此刻,所有人卻不得不倚仗他。
於是,誰也不用多說什麼了。
散會後,各家主相繼起身離開朝言閣,一邊疾行一邊低聲議論,憂心忡忡。
嶽霓樓最後起身往外走,被閔雙月叫住。
他緩步從首座上下來,眉間沉色依舊不減,似乎有話要說,眼睛卻下意識的先看了旁邊的重錦一眼。
嶽霓樓抬頭迎上,眼神中毫無避諱。
閔雙月於是將視線收回,重新落到嶽霓樓身上,欲言又止。
閔雙月沉默了好久,直到所有腳步聲徹底離開朝言閣,四下再次一片靜默,他才回過神來,神色複雜的看了嶽霓樓一眼,道:“......此事就交給你了。”
這次的事情危險程度可想而知,一旦失敗,結果也毋庸多言。
——不成功便成仁。
所有人在盤算得失後果的時候,他身為仙門之首,不是沒有想過指名嶽霓樓,可那一瞬間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不是嶽霓樓,滿堂大殿的人還有誰自願前往?
沒有。
是臨陣怯弱也好,是真的能力不濟也罷,在所有人審時度勢時,還是隻有嶽霓樓站了出來。
一如當年的毗鄰渡之亂。
那時木氏踏過毗鄰渡邊界的消息傳出,泡在控權弄事中的前任仙督和百家仙首麵麵相覷,蜂擁擠到了不凰城亂成一團,甚至有人率先提出依附求和的主張......
這位嶽氏遺孤麵無表情的從一片烏煙瘴氣的爭吵中站了出來——
十七歲的嶽霓樓比之現在,那份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狂妄與愛憎簡直令人側目,三支千念一箭直插在了不凰城朝言台的之上,隔日便親往了毗鄰渡,一戰三年,彼時誰都不看好那個戾氣過甚的嶽氏少主。
直到木氏家主伏誅。
直到木氏主動求和,毗鄰渡之約簽訂。
嶽霓樓神色漠然,依舊是那副人前目下無塵的冰冷,沒接他的話,隻是垂眸略思索了片刻,道:“徹查木氏內線一事,我走後將由餘晟全權接手,屆時會暫駐青藤苑。”
閔雙月欲言又止,那種複雜的心情更無以複加,沉默片刻後,正色道:“可以,仙督台也會全麵配合。“
“有勞。”
兩人一時無話可說,且時間緊迫,須臾,閔雙月歎了口氣,揮揮手。
嶽霓樓微頷首,帶著重錦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