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內室,觸目所及更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雖然隻四五個須發白斑的太醫和好幾個沒有胡子的內侍以及宮女,然而內室空間狹小比不得外室寬敞,雖然隻二十幾個人卻將整個屋子圍得嚴嚴實實,比外麵還要悶熱煩躁。
“都給我閃開!”一聲怒喝後,世界終於清靜了。樓子寒此時的臉色十分嚇人,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立刻向兩邊退去,樓子寒終於看清了躺在龍床上的樓子玹。樓子寒快步向前,卻在他的容顏映入眼簾之際驀然停住。
第一眼入眼的,是一抹水色。清麗,純粹,在這紛亂吵雜的亂世中,唯有這一抹水色是盤橫在他心底裏久久無法散去的光。樓子寒覺得世界都安靜了,在那抹水色聞聲回眸的那一刹那。
“……夜闌。”一聲喟歎不留神的,就滑落了唇角。
蘇夜闌那雙水眸就這樣對上了樓子寒充愣迷離的雙眼,然而後者的眸子卻在下一刻瞬間清醒過來。該死,剛剛怎麼會突然失神了!他快走兩步,盡量的去控製自己的心情,可卻始終無法忽視蘇夜闌那雙明顯哭過的紅腫雙眼。
“寒哥哥,你快來想想辦法,救救玹哥哥……”蘇夜闌哭著拉過他的手來,然而樓子寒卻並沒有如預期中的那般欣喜。她的哭泣,她的順從,都隻為了另一個人。
樓子寒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入宮看皇上的傷的,一見蘇夜闌便什麼都忘了。他靜了靜心扭頭細細看過去,龍床上與他有幾分相似的英俊臉孔,沒有樓子寒的邪魅,卻多了幾分儒雅和雍容威儀。此刻臉色由於失血和中毒變得有些青白,胸口的箭傷仍舊在緩緩不斷地流著血。蘇夜闌見這傷,又是忍不住的一陣小聲啜泣。
抬手向他的脈搭去,脈象很微弱,隨時都有可能停止的樣子。這感覺讓樓子寒一下子無力,大量的記憶潮水般湧現他的眼前。小時候天真無邪的他,認真聰慧的他;長大後堅毅勇敢的他,體貼寬容的他。有對樓子寒溫柔笑的他,抱著樓子寒脆弱哭泣的他,護著樓子寒不讓父母責罰的他,種種,全是他,全是這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他。
也許在即將麵臨別離的時候,所記得的一定是那個人的好。那些曾經的不好,統統都會被忘得一幹二淨。譬如現在的樓子寒,隻記得樓子玹曾如何的愛護過他,卻忘記了是怎樣從他的身邊將蘇夜闌搶走。正想著,一抬頭就對蘇夜闌的眸子。眸子裏有破碎的晶瑩,也有他不想看見的驚慌和心痛。樓子寒因為這雙眸子而覺得自己的心更痛。
“夜闌。”他說。
那雙眸子的主人,正是當朝皇後蘇夜闌,也是這個躺在龍床上的人的,唯一的妻子。樓子玹甚至對天起誓,今生今世隻蘇夜闌一位妻子。
“寒哥哥,玹哥哥他怎麼樣?太醫說這毒厲害無比,又不敢輕易取箭頭出來,怕傷了玹哥哥的性命。我好怕……”說著她的淚不受控地滴落下來,樓子寒看得心痛,連忙柔聲安慰:“你別怕,大哥不會有事的,我向你保證。”見蘇夜闌還是不住的落淚,他一歎道:“你相信我嗎?”蘇夜闌一愣,點點頭。“這就對了。”樓子寒寵溺地揉揉她的頂發,這讓他一瞬間像是回到了小時候,隻不過現在兩人的身份,截然不同了。
決不能,讓他死掉!
下定了決心,樓子寒便潛下心來診脈。他對於中醫知之不深,但談到對藥物的認識和急救的方法,卻絲毫不比那幫所謂的太醫遜色,這都多虧了在戰場上從鬼門口一刀一槍磨礪出來的經驗。仔細觀察了樓子玹胸前的傷口:箭身早已剪短,但由於箭上塗了毒,帶有倒刺的箭頭留在肉裏。太醫們怕他的身子頂不住,不敢擅自取出來。好在箭頭離沒有傷到大動脈,否則毒入血液,樓子玹就是救回條命來,估摸著最少也要落下什麼病根。
樓子寒略一思忖,對一旁的太醫說:“來人!照著這個方子給我煎副藥來,快點!”從懷中取出提前寫好的吊命方子遞了過去。這方子並不是記載了什麼神仙大羅丹,這是當年在戰場上為了能夠讓受重傷的人繼續作戰的,可以激發人體潛力的東西。不過副作用就是幾個時辰後會全身疲累,幾日無法負重罷了。像樓子玹這樣的皇帝,又不是在前線,扔在床上十天半月不下床倒是無所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