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色宮苑(2 / 2)

馮昭儀回道:“娘娘宮中之事,秀娥不敢多言。”遂向德妃行禮告退,欲帶著宮婢離開,卻被德妃叫住了。

“妹妹太過心慈,管束宮人之事,就讓姐姐教你一回,你且留在這看著吧。”

打完二十杖,那宮人早已昏厥。兩位內侍挾著她拖行而過,在地麵上留下了長長的血痕,及到近前時一股血腥氣衝鼻,連滿園的花香也遮蓋不住。

馮昭儀終是纖纖弱質的宮妃,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以帕掩鼻,身旁跟著的宮女也臉色發白,德妃得意地睥了馮昭儀一眼,這才轉身帶著隨侍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那宮女忙上前攙扶住了馮昭儀,兩人慢慢地走開了一段路,才心有餘悸道:“德妃好大的威風,她這是打給您看的呢。”

這宮女是馮秀娥帶進宮來的,原是在家中陪著她長大的侍女,與她自幼親近,故而言語大膽些,比其他宮人少些顧忌,更知曉德妃娘娘入宮前就與她家小姐不睦。

“她教訓自己的宮女,偏要我在一旁看著,”走出這幾步路後,漸漸不聞風中的血腥味,馮昭儀心也定了下來,回想著前事,忍不住冷嘲道:“她欲以此震懾我,我卻隻當作一場笑話看罷了。”

“恕婢子多言,您平日也知處處避讓,這真撞見了她怎就衝動起來了?”

她在旁看得真切,也知曉小姐平素的待人接物,德妃固然是咄咄逼人,馮昭儀卻也是綿裏藏針,有意撩撥對手。

昔日在閨中時,馮家女才貌雙全素有美名,魏氏女深以為妒。三年前一同入宮,魏佳蕙位列三妃之一,而馮秀娥僅在九嬪之列,位分比她低了一等,這才叫她稱心滿意,且她入宮即有盛寵,風光無限,唯有未能登上後位是她的隱秘心病,馮秀娥與她做了一世的對頭,自是再清楚不過。

“她處處想壓過我一頭,入宮後位分更在我之上,可她終究還不是中宮之主。”

宮女左右看了一眼,見四下無人,這才拉著自家娘娘的衣袖,悄聲道:“昭儀可是也糊塗了,這等僭越之言如何能提起。”

馮昭儀平日是個性子沉靜的,但這番與德妃遭遇後受其刺激,心中懷忿而脫口而出,冷靜下來後方才自知失言。中宮的尊貴,遠非後宮其餘妃嬪可以企及,豈是她們能隨意談論的。

皇後體弱多病,常年在長秋宮中靜養,眾妃嬪僅逢初一、十五前往進見,若遇娘娘鳳體違和則免。皇後在宮中有寬慈之名,善待宮人,也未刻意挑過宮妃的錯處,除卻往太皇太後宮中問安,極少出長秋宮,但管理六宮事務,從未見出過亂子。

今上雖禮遇皇後,然許是皇後常常抱恙的緣故,長秋宮接駕的次數每月不過一二回,亦不如德妃等寵妃常伴君側。但皇後終究是皇後,惟有她才是六宮之主、母儀天下之人。

馮昭儀猶記得初次往長秋宮進見時,皇後身體微恙,未穿鳳袍僅著常服,望去纖柔淡雅,卻尊貴天成,讓人俯首叩地,不敢造次多看一眼。

長秋宮乃皇後居所,宮殿巍峨,氣象萬千,但走進宮中不見奢華,一應陳設簡樸雅致。

顧氏垂手靜候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仍不見皇後娘娘傳喚,宮殿中安靜得連根針掉落地上的聲響也能聽聞。皇後常年靜養,宮人行走間不聞環佩聲,更無一人喧嘩私語。

她是宮中的老人,年近五旬,侍候過太皇太後,平日裏甚受敬重,此刻肅立多時,微覺腰腿酸麻,左右的宮女各司其職,無人上前與她寒暄,更不用提及奉茶照應,心中略犯嘀咕。但見長秋宮中寧靜肅穆,也不由屏氣凝神,未敢稍有怠慢的神色。

這時,一位年約二十五六的宮人走了出來,此女是皇後身旁侍候的女官,人人呼之蕭女史。顧氏亦知這是長秋宮中有身份的女史,是皇後親近之人,想必是替娘娘傳話來的,忙振起精神笑著迎上前去,張口欲問,卻見蕭女史肅容道:“娘娘口諭。”

顧氏聞言,忙斂起笑容,肅立恭聆。

“蘭林苑非嬪妃訓誡宮人之所,動用私刑有違宮規祖製,責令德妃閉門思過,晨昏焚香祈福,禱告宮苑祥和,在蘭林苑的殷色淡去戾氣褪盡之前,不得未奉召而出鳴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