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南邊饑荒動亂,欽天監的監正啟奏道,夜觀天象,主皇子流落在外,當迎回朝以示正統。夷安公主親自率人出京,接回了侄兒。
先帝與二皇子一別多年,重逢自是感慨良多,見到幼子年已十歲,姿容秀逸、英氣勃勃,又思及他自幼喪母,未能在雙親身前長大,半是歡喜,半是歉疚。遂應夷安公主所請,讓她將景煊接入府中照應。
大秦朝民風開放,女子亦能獨當一麵。前有開國時鎮國公主領兵征戰,安邦定國,巾幗不讓須眉;後有程女上萬言書,直言朝政得失,皇帝下旨召見,於朝會之上百官齊聚,聆聽她的見解,並稱其為女宰相。
夷安公主雖不及前人,但年少有決斷,喜騎射,其父世宗皇帝在位時,一日在慶功宴上見到了平定邊疆之亂的少年將軍耿恪。
這場平亂的戰事中,主帥決策失誤,偏將軍耿恪孤軍深入,一舉功成。世宗有意考較他,問道,軍令如山,不遵主帥號令行事者,功過如何論斷?
他答道:“統兵之道,將在自專,時退內禦,何以成事?”
世宗良久不語,終是讚道:“真將才也。”
皇帝是否真心稱許,人莫能知,然夷安公主卻對耿恪一見不忘,入宮請旨,下降耿恪,耿恪領兵之時猶能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然皇恩浩蕩卻推辭不得。
公主離府,嫁入了耿家,婚後生下一女,在耿府另辟院落常年獨居,撫養女兒敏柔。
景煊回京後,夷安公主為他求訪名師,她聽人說起沈寧遠大才,奈何其人孤高傲世,不受權貴之請。耿恪在病榻之上修書於這位故交,言及想為女兒禮聘西席,邀他來京中。
沈寧遠入京那年,敏柔年七歲,與景煊同窗共讀。
三年後,景煊年十三,受封晉王,拜別姑母,搬入王府居住。沈寧遠雖看在故交的麵上,收下了他這個弟子,卻不願隨他入晉王府。
景煊仍三日一次到耿府,向沈寧遠請教學問,也為感念姑母恩德,時常過府探望。
建平九年,太子田獵時墜馬受驚而死。先皇驟失儲君,纏綿於病榻,及秋,擬好傳位詔書,一應事宜準備妥當,傳位與二皇子景煊。
景煊時年十八,還未婚娶,府中亦無侍妾。先太子是他的長兄,先帝的嫡長子,自小體格強健,亦無失德之事,成為儲君乃至日後繼承大統都是名正言順之事。
先帝對太子一向寄予厚望,而對景煊這位幼年離宮的兒子,心存憐惜,亦想彌補他流落在外時的清苦,父子感情也日益深厚。國家的儲君已立,先帝有意讓景煊做一個閑散王爺,享盡榮華,並未讓他聽聞朝政。
怎料太子不到三十就病故了,先帝雖有三個女兒,卻隻有先皇後所生的兩個皇子,至此也隻有景煊可以繼承大統。
景煊未到及冠之年,先帝也曾與他提及婚配之事,卻都被他推拒了。先帝寵溺這個幼子,也知他並不沉溺女色,惟一心求得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子為妻,方才稱心如意。況且景煊當時並非儲君,婚配子嗣之事不至關乎國體,先帝也就由著他的性子,並未勉強於他。
及到先帝於病榻之上立儲,已是自知不久於人世,遂在擬定傳位詔書後,還欲安排好景煊的大婚之事,於是選定了朝中四位大臣之女,原本屬意讓新帝在其中挑選一人為後,其餘三人為妃。
然而新皇即位後,冊立的皇後卻是大長公主之女耿敏柔。
先皇與夷安公主乃一母同胞的兄妹,聽景煊提及心中的後位人選後,才憶起胞妹有女已長成,對這樁佳話倒也樂見其成,於是欣然應允。
而此前應召入選的四女,封梁氏為淑妃,魏氏為德妃,齊氏為賢妃,馮氏為昭儀。
常季侍立在一旁,陪著景煊觀賞匣中收藏的字畫,忽然看到一幅與眾不同,筆法尚顯稚嫩,所繪的也不過是尋常的庭院樓台。
這幅畫當不是沈先生所作,然而他家皇上久久凝視著,眼神柔和而專注,似有所憶。
常季立時就明白了這幅畫是何人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