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們倆都對這雞尾酒極其好奇,林若涵二話不說,一口飲盡,辛辣味令她直流眼淚,這是她喝過最烈的酒了。一生先是喝了一大口,當那股辛辣嗆入喉嚨時,她險些吐了出來,平時逢年過節,她喝的也不過是葡萄酒,曾經偶爾喝過的白酒也沒這麼辣,度數太高了。一生不想喝第二口,卻見幾個男人都睜著眼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隻好端起杯子又喝了幾口,眼見快見底了,宋安辰拎著蛋糕走了過來,他見到位子上多了陌生的男人,冷了一張臉。
禾晉隨後跟來,見到陌生的男人,不禁高聲問:“你們是誰?”
“哥,他是這店裏的調酒師,很厲害呢。”林若涵因喝了烈酒,臉已經燒紅了,但眼裏流露出的敬佩著實讓宋安辰有些不安。他不知道這個調酒師為何而來,他隻是自我保護意識強,立即下逐客令:“不好意思,我們給我妹妹過生日,不歡迎外人。”
黃毛小子有些不甘心:“哎呀,我還以為就兩位妹妹來這兒呢。”
調酒師阿羽站了起來,對黃毛小子說:“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撤。”隨後對著還端著杯子的一生拋了個媚眼,“我送你的雞尾酒總要喝完吧?”
宋安辰看了一下黃毛小子正在收拾的酒瓶,那都是烈性洋酒,喝完了還了得?宋安辰對一生溫和地道:“看樣子貌似很好喝,我也想嚐一下。”
“那給你喝。”一生巴不得不喝了,立即遞給他。宋安辰幾口灌入,一股辛辣湧上喉嚨,鼻息間還殘留著濃濃的酒味。一般雞尾酒度數十分低,因為會加果汁衝淡,而這雞尾酒太烈,就連一向覺得自己有點酒量的宋安辰也覺得腦袋立即熱了起來。待陌生男人一哄而散後,座位上隻有四人,顯得安靜了許多。宋安辰點好蠟燭,三人為林若涵唱生日歌,然後開始吃蛋糕。禾晉興致好,點了一箱啤酒,要和宋安辰拚酒。林若涵興致又上來了,她說她也要參加拚酒,一生此時胸口很悶,臉紅撲撲的,腦袋脹脹的,顯然是酒勁上來了,有些醉了。她隻好退出,不與他們拚酒。
一生就坐在一邊小眯了一會兒,隻覺得自己渾身越來越熱。她微微眯起眼,隻見桌子上一箱的啤酒都空了,林若涵和禾晉在舞池翩躚起舞。
宋安辰微側在她一旁,白皙的皮膚已染成淡淡的粉色。他一隻手壓著肚子,呼吸略微急促。不知為何,一生突然有種很想靠近他的衝動,想緊緊地抱住他,膩著他。越是這麼想,她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
她霍地站了起來,卻因頭疼不已,又倒在沙發上。宋安辰被響動吵醒,他微微睜開眼看向一生,捏了捏額頭:“你怎麼了?”
“我好難受。”她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感覺,她隻能說是難受。
宋安辰眯著眼,再看看表,此時快九點,他站了起來,向舞池走去,對著禾晉說了些什麼,而後走回來,拉起軟綿綿的一生:“我們先回去吧。”
“那他們呢?”
“我叫禾晉送我妹妹回家。”
“哦。”一生乖巧地趴在他肩上,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隻覺得心安。此時他們正好路過吧台,一生見到調酒師阿羽那副痞子樣時,她的手情不自禁直接攬住宋安辰的腰部。
她見過那麼多男人,沒有一個能超過宋安辰。宋安辰幹淨清爽,晶瑩白皙的皮膚,立體精致的五官,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澈,她仰慕這樣的男生,很仰慕,很仰慕。
她直接倒在他身上了。
宋安辰本身也有些醉了,她一個傾身導致他趔趄了幾步,他低頭望著有些不省人事的一生,苦苦一笑。那麼烈的酒,虧她還敢喝。
搭車回去的路上,一生開始覺得自己越來越熱,熱得她受不了,連小腹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攀在宋安辰身上,手不禁放在他有些清涼的脖子裏,攝取一點涼是一點。
宋安辰輕顫,擺正好一生:“別亂摸。”他卻不淡定了。
好不容易到了小區,宋安辰一邊攙扶著她,一邊艱難地上樓梯,原本迷迷糊糊的心智,這麼一折騰也清醒了許多。終於到了一生家門口,他問:“鑰匙呢?”
“口袋裏。”她依舊靠在他的肩上,手往褲兜指了指。
宋安辰去掏鑰匙,惹得一生全身顫抖。宋安辰沒注意到一生的變化,開門帶她進屋,由於她跟躺屍一樣,宋安辰沒法開燈,還好他對她家也熟悉,直接把她送進她的房間,丟在床上。
他有些累,也倒在她床上,想休息一下。這一閉上眼,貌似消逝的醉意又回來了,腦袋又沉重了起來。在黑暗中,一雙小手撫摸著他的胸口。
隨之而來的,是他微妙的變化。
當初升的陽光照進來,一生有些眩暈。她捏了捏額角,覺得自己做了一場不可思議的苦力活,把她累得腰酸背痛。她微微睜開眼,卻正好掃到自己床上一個男人的裸背。她大吃一驚,倒吸一口氣,幾乎要跳起來。她吃驚地坐起來時,驀然發現自己露出了少女青澀的身子。她趕緊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身子,努力去回憶自己昨晚到底幹了什麼。
她方寸大亂,更是擔驚受怕,怕她稍微一個動作就把他吵醒,然後人贓俱獲,到時候怎麼說也說不清楚了。她咬咬牙,抓起被子上淩亂的衣服,捂在胸口上,貓步下床。她很小心很小心,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她十分警惕地一邊看著宋安辰的動靜,一邊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
當終於平安出了自己房間,她才得以大口喘氣。可眼睛隨之低了下來,顯得落魄。一生捂住臉,十分難過。她怎麼會是這麼不要臉的女生!在洗手間洗了個澡,她穿好睡衣,等待宋安辰醒來,然後將會是一場狂風暴雨。她特別乖,熱了牛奶和麵包,坐在位置上等待。
大概不到半個小時,她聽見她房裏有了動靜,她的心跳立即加快幾拍,該來的總歸是要來了。當她房間門被打開的那一刹那,她已經在心裏給自己找了一堆的解釋了。她真的不是有意乘人之危強迫他,她可以發誓,隻是被一種叫乙醇的東西亂了心智啊!
她正編著一堆借口,可宋安辰卻沒給她表現的機會。他隻是看了她一眼,臉便紅撲撲的,然後鑽進了洗手間。洗完臉出來,他徑直坐在她旁邊,吃著她給他準備的早餐,一句話也不講。
對於宋安辰這種保持緘默的態度,她更是提心吊膽,卻有些感動。想來他是不想給她難堪,既然他都淡定了,她這個罪人也不能自毀前程,人家都幫她一把了,她該感恩戴德。
她故作淡定地道:“昨天睡得好嗎?”她笑得很燦爛。
宋安辰剛準備喝牛奶,聽一生這麼一問,差點嗆到。他原本已是正常顏色的臉頓時紅了起來,略有些不自在。一生暗叫不好,她這是觸到了他的痛處,他的男性尊嚴已經被她侵犯。她真想打爛自己的嘴,幹什麼問這個破爛的問題。
“嗯,除了腰有點酸。”他不是很自然地繼續喝牛奶。
一生將一口口水吞進肚裏,一副裝瘋賣傻的樣子,笑道:“我昨天睡得可香了,一睡到天亮。”
宋安辰微微怔著看她。
“嗬嗬。”一生被他這麼“專注”地看得發毛,極力避開他的眼神。
他忍不住蹙眉了,略有抱怨:“也不知是誰……”
“啊……”對麵傳來一聲尖叫,是林若涵的。宋安辰臉色大變,慌張地跑了出去。一生也跟在其後。當伴著哭聲一浪接著一浪的尖叫自宋安辰房裏傳來時,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林若涵有自己的房間不待,怎麼去宋安辰房間了?
當宋安辰打開門時,震驚了。一生尾隨其後,看到這樣的場景,也嚇傻了。怎麼發生這種事,還要成雙的?隻見林若涵抱著被子,光裸著身子在床上痛哭。
這一情景不得不讓人聯想到他們最不想聯想的事。
宋安辰二話不說,打電話給禾晉,接電話的是他家保姆,說他昨日喝得爛醉,現在還沒醒。宋安辰的心頓時涼了半截,默默看著哭泣的林若涵,剛想上前安慰,林若涵卻惡狠狠地瞪他,然後號啕大哭。宋安辰想為她拭去眼淚,卻被她激動地撓出一條長長的紅印子:“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宋安辰抿了抿嘴:“對不起。”
“啪!”她一個巴掌扇到宋安辰的臉上,他本身皮膚嬌嫩,立即顯出五指紅印。林若涵哭得越來越厲害:“都是你拋下我,你不是人!”
宋安辰沉默,不說一句話。一生有些心疼,剛走過去,隻見林若涵發了瘋似的罵她:“都是你的錯,一定是你昨天晚上讓哥哥拋下我去照顧你,要不是你……”她沒再繼續說下去,像是突然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讓她說不出話來。
“你們都給我滾,我不想見到你們!”她激動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極其瘋癲。
宋安辰拉住一生,示意她出去。兩人退出房間,皆沉默起來。宋安辰極其沉重道:“這件事,必須通知爸爸了。”
“她……她到底被誰……”一生還未問全,她手機響了起來,是禾晉打來的。她立即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他沙啞且帶著困倦的嗓音:“找我什麼事?”
“昨天你有送林若涵回家嗎?”
宋安辰一聽是禾晉,立即搶了電話:“禾晉,我臨走之前不是讓你把我妹妹送回家的嗎?你到底有沒有把她送回家?”
“有啊。”禾晉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那時我喝得有點醉,你妹妹也喝多了,我一個人根本無法送她回家,所以找了那個調酒師的朋友黃毛一起送她回來。”
“你把她送回家了?”
“我送到樓下,實在走不動了,所以就叫黃毛幫我送上去。”
宋安辰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嗎?我妹妹被人強奸了,那個人很可能是黃毛。”
“什麼?!”禾晉的聲音頓時提高幾分貝,原本困倦的語氣一下子被炸醒,他支支吾吾半天,“我……我馬上去你那兒。”
宋安辰把電話還給一生後,一直坐在沙發上沉默,良久,他懊惱地狂撓頭發,自責不已。他最後還是拿起電話撥了他爸爸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得知此事後,立即傳來他後媽尖銳又刻薄的惡罵,宋安辰默默聽著,顯得格外深沉。
當電話撂下,一生很想為宋安辰分憂,卻找不到任何一句安慰的話,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他旁邊,默默地看著他,隻想告訴他,她想為他分一點憂。
後麵的事,完全不在一生的接受範圍內。宋爸爸要報警,但林若涵的媽媽怎麼也不同意,說是會毀了女兒的名聲。那段時間正逢副市長選舉,葉爸爸和宋爸爸都在候選名單內。然而宋家出了這一件大事,顯然對宋爸爸是不利的。本來想啞巴吃黃連,有苦也憋著不說。可林若涵心裏實在無法接受自己被糟蹋,陰影越來越重,最後她選擇割腕自殺。
顯然,這件事再也瞞不住了。林若涵的媽媽那段時間哭得死去活來,一邊罵宋安辰一邊罵宋爸爸,然後再罵到了一生。
葉爸爸知道內情以後,專門找一生談話:“安辰在我們家住過?”
“是,那天我們都醉了,就直接倒床睡了。”
“沒發生什麼事吧?”葉爸爸特精明,眼神中已暗藏著鋒利了。
一生搖頭:“沒什麼事。”
“那你洗床單幹什麼?”
“哦,吐到床單上了。”連她自己都敬佩自己的圓謊程度。那是標誌著女孩子成熟的印記。
自此葉爸爸再也沒提這件事。強奸嫌疑犯黃毛被抓,但他矢口否認自己強奸了林若涵,他說當時他把她送到她的房間以後,隻是鬼迷心竅想偷點東西,沒想到當他在宋安辰的房間找東西時,林若涵就從背後抱住他,叫他要了她。她嘴裏一直表白說喜歡哥哥好長時間了,又哭訴自己多麼委屈。
一個痞子本身就比較猥瑣,美女投懷送抱,還加上動人的表白,於是自然木已成舟。
林若涵的媽媽知道以後,不動聲色地跟宋爸爸離了婚。雙方和離,林若涵被她媽媽悄無聲息地帶走了。宋爸爸把宋安辰放到鄉下閉門思過去了,即使將近高考也不讓他去上學了。
然而壞的事情總是接踵而至,一個月後,一生的母親病情惡化,到了胃癌晚期,忙於拉票的父親不得不停下工作,照顧生病的妻子。一生也因情緒不佳,月考成績直線下降。
有幾次,一生站在醫院住院部門口,總會看見愁眉不展的爸爸在大口大口地吸煙,眉宇間總是化不開那個“川”字,她隻能站在一旁看著爸爸,一點忙也幫不上。
一生的媽媽終於到了手術的那一天,其實那也隻是為了續一年命而已。然而爸爸卻比以前精神抖擻許多。當葉媽媽終於被推進手術室,見到爸爸久違的釋懷那一刻,一生終於知道爸爸愁的是什麼了。
是高額的手術費。
雖然一生的爸爸是政府官員,有醫療保險可以承擔百分之九十的費用,但她媽媽是全職太太,根本沒有這個保障。鐵飯碗工資固定,自然是不會飛出錢來。而葉爸爸又是自尊心極強之人,他不可能拉下臉向別人借錢。
那麼這筆錢是怎麼來的?不到半個月,警鈴在一生家樓下響起,把她爸爸帶進去那一刻,她才知道那筆錢是她爸爸貪汙的,才導致如今被抓。那年,政府大力打擊腐敗分子,判刑極其嚴重。她爸爸貪汙三萬,被判了六年有期徒刑。
她爸爸被抓後不到一個星期,她媽媽舊病複發,常常疼得汗流浹背。她每次都哭著跟一生說,她不想活了。一生以為她媽媽會舍不得她,一定會堅強地活下去。可她媽媽隻堅持到她高考的前一個星期。
她想,她的世界崩塌了。在她幾乎要瘋的那一刻,宋安辰從鄉下回來了,他靜靜地望著一生,在她媽媽的追悼會上抱著哭得跟淚人一樣的一生說:“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你還有我。”
可她沒聽進去。她拋下所有,高考誌願報得天南地北,隻為遠離這個傷心地,卻從未想起有個男人對她說過的諾言。
而這諾言,也隨著時間的衝洗,淡了嗎?